【撰文．攝影∣陳俊文 設計∣紀淑貞】
水岸是孕育文明的起源，許多城市都有代表性的河川，台灣也是如此，台中的綠川正是認識這個城市的起源，從河道展開的散步之旅，勾勒出台中的前世今生。
城市若有一條川流來銘刻歷史印記，人文底蘊將會堆疊得更為厚實，誠如法國塞納河的左岸，奧地利維也納的藍色多瑙河，文化記憶與城市基因，那種無形的人文美學，隱晦地用川流不息的水，傳承下來。相較於心儀的歐陸河岸風情，我尤鍾日本京都的鴨川，尺寸小巧而融於常民生活，像是小家碧玉般，彷彿可以包容一切情感。台中亦如是，鬧區錯落著綠川、柳川、梅川、南屯溪等水岸地景，可能許多人都當作臭水溝，但您卻不知，台中從城市發展到民生用水都和這些「小水溝」的歷史息息相關，我隨著「TC Time Walk 台中時空漫步」才終於理出台中的歷史脈絡。
靠近大容東街的楓樹溪綠蔭濃密，台中人俗稱為南屯溪。
台中市文明起源於綠川
時光轉軸撥回到1895年，日軍登台攻佔台灣，各地烽火四起，日本人無法理解，為何病死的遠比戰死的多，日軍被台灣的虐蚊給完敗，因此「都市建設」和「衛生改善」採雙頭並行，列為第一要務，施政隔年，台灣總督府就特別聘請英籍衛生工程顧問威廉巴爾頓(W.K.Bar ton) 來台，並派遣總督府技師濱野彌四郎協助，進行全台衛生工程及自來水建設的調查與規劃。台中市的自來水建設則始於此時，就選在綠川的源頭，也就是老台中人還是習慣稱台灣體院與忠烈祠這一帶，叫做水源地。
位在中山路與綠川東街交叉口的宮原眼科，現在成了中山綠橋邊最顯著的地標。(攝影∣秦雅如)
爾後整治綠川與柳川的河道，在之間開闢了「棋盤狀都市」，興建台中驛（今台中車站），規劃公園預定地，嶄新的現代街廓，鈴蘭燈一盞盞點亮，小橋流水，楊柳垂畔，而有「小京都」之美稱。應該很少有一座公園，不，應該說不曾有一個城市，把最好的位置都留給了一個湖─現在台中公園的日月湖，綠川在此稍作停留而形成。1900年台中實施市區改正計劃，並引進「公園」這種公共空間的觀念，而霧峰林家也大方捐出私家園林「瑞軒」來共襄盛舉，並結合東大墩孤丘（今公園內砲台山）的台中省城北門樓，一同建造成台灣史上第二個公園。1903年10月28日落成啟用，初名「中之島公園」，那時還沒有湖心亭。
台中公園至今仍是台中最具代表性的公園。(攝影∣林勝中)
第一廣場幽靈船的詛咒
綠川離開了公園的綠，映上了不夜城的霓虹。在台灣經濟奇蹟的1960年代，這方圓兩公里內林立著近十間百貨公司，卻也不搭軋地錯落著「第一」，「第二」，「建國」這三個大型傳統市 場，1978年第一市場大火後，拆除改建成第一廣場綜合大樓，1990年完工啟用，低樓層是衣飾小店和小餐館，高樓層多是MTV、舞廳等，未料好景不常，1995年的一場大火，讓老城區瞬間殞落。
1995年衛爾康西餐廳的那場無名火，毀了一座城市。那場大火的慘烈程度可說是國內之最，全國開始重視高樓消防安全問題，而第一廣場在後續消防安檢中被評為不合格，這還不打緊，影響最鉅的還是幽靈船停泊在第一廣場上空的傳說。
「聽說要載滿108條靈魂，才要開船。」
「平時就停在第一廣場的金字塔上方，然後到處去收魂。」
當時國內人心惶惶，不少人指證歷歷，有人在漢神百貨，新光三越站前店，台中遠東百貨這些高樓正上方，都曾看過幽靈船的影子，從此沒人敢來這一區逛百貨公司，後來市府也驚覺事態嚴重，緊急拆除了廣場中央的大金字塔，但為時已晚。往後那十年內，有十多間百貨商場倒閉，目前老城區內的百貨公司數量是零。
「東南亞行動圖書館」以書刊和外籍移工交流。(攝影∣何經泰)
小東南亞 pyramid 畢拉蜜
宛如廢墟的第一廣場，商家紛紛退出，店租一直下探，千禧年後，一些外籍移工來此租店，做起了自己同胞的生意，於是中部地區的移工假日都來這裡歡度他們的美好時光，而我們慣稱的第一廣場，他們說是pyramid（金字塔的英語），而第一廣場也在2015年正式更名為東協廣場。
東協廣場二樓的涼茶攤。
想不到，我是個敢去東南亞自助旅行的背包客，卻沒有勇氣踏入東協廣場。那天帶著我去低樓層探險的是阿官和小江，阿官就讀雲林科技大學文資所，撰寫有關移工的研究論文，持續進行此議題的田野調查，與中興大學歷史系的小江等在地好友協力創辦了「1095，」公民團體，寓意365天Ｘ3年＝1095，也就是移工待在台灣的時間以3年為限。他們希望主動了解那帶有負面評價的東南亞文化，便帶領學弟妹採集外籍移工的生命故事，試圖透過採訪，了解那座無形中的牆是如何阻絕了台灣人與東南亞人士的相處。
我們這天走的是印尼線，從B棟進入了大樓，牆壁上是 台、越、菲、泰、印五國語言的告示牌，一樓多是衣飾和雜貨店，一半是台灣人開的店，走到二樓，一群人坐在小凳子上，嗑瓜子喝涼茶，二樓盡是通信電子行、國際快遞店、越南餐廳等，三樓有個近百坪的東南亞商生鮮超市煞是趣味，各類商品平價新奇，結帳櫃台卻有四個，各插著一個小國旗，標示國籍，但我結帳時，四個皆可，因華語是他們共通的語言。而我沒有多作停留，速速逃往隔壁的青草巷。
越南飲料店，連招牌都很有異國味。
青草巷混搭台灣味與南洋味
在第一市場旁的低矮木屋聚落，整個街區被十字街道平整劃開，十字街中錯落著許多青草店、漢藥店，故得「青草巷」之名，也是第一市場的最終餘味。我們沿著綠川西街慢行，瞥見高家意麵、老牌香菇肉羹等老店，這些原本第一市場的傳統古早味猶在，踅入青草巷，滿街都是烤肉沙嗲味，據說「沙嗲」是我們台灣調味料「沙茶」的祖先，這裡的每家小吃店都是自助式，夾了滿滿印尼薑黃炒飯、巴東菜、烤魚，配上兩支烤羊肉串，再盛碗酸辣蔬菜湯，還是銅板價。這裡的南洋菜既家常又道地，肉串還需自己烤，辣度隨你，特別的是，因穆斯林信仰的關係，這裡都沒將豬肉入菜。但印尼菜的微辣，卻挑戰台灣人大辣的標準，餐畢，我快步奔向十字街中心求救。街角的阿蘭青草店，招牌仙草茶由仙草、甘草、鳳尾草等熬煮而成，瞬間解熱退火，老闆陳輝南熱心地方事務，參與老街再造，聊起青草業起源，是始於醫藥不發達的農業社會，全台的青草巷多依附廟宇共生，例如嘉義東市場、高雄三鳳中街，唯獨這裡屬市場的一部份，賣菜兼賣青草，因近車站，人潮往來也帶來商機。
阿官和小江與我匆匆告別，在第一廣場前的小葉橄仁樹下擺起小書攤，充當「東南亞行動圖書館」，供這些外籍移工免費借閱，順道與他們溝通與訪談，這或許是場沒有結局的觀察週記，不保證精彩，卻深刻寫實。在東協廣場「擺攤」，換來的是，一個又一個的人生。
青草巷又是另一種很中式的街景。
昔日的新盛橋，今日的中山綠橋
「TC Time Walk 台中時空漫步」從綠川出發、結束於中山綠橋，導覽老師Peggy說，綠川原 名「新盛溪」，中山路於日據時期稱為「新盛橋通」，通向東南跨越綠川的橋即命名為新盛橋。這座橋大有來頭，興建於1908年（明治41年），是當年特地為了慶祝縱貫鐵路全線通
車，在台中公園舉辦慶祝典禮而修築，是東南亞第一座鋼筋混凝土橋樑，可說是日據初期鐵路開通及市區計畫等市政建設之具體表徵，1945年台灣光復後新盛橋改名為「中山綠橋」。我瞥見綠橋欄干以精雕的鑄鐵間隔，是華麗的鈴蘭燈徽章圖騰，似乎靜靜地訴說著往日風華。
我在等待，有一天，鈴蘭燈會一盞一盞，重新亮起！
中山綠橋上的鈴蘭花形鑄鐵欄杆十分漂亮。
DATA
- 第一市場青草巷：台中市成功路90巷與綠川西街175巷內
- 東協廣場：台中市綠川西街135號
- 阿蘭青草店：台中市成功路90巷12號
- 「1095，」FB粉絲團：www.facebook.com/MigrationTaichung/，活動洽詢 : 江彥杰0985-705-020、官安妮0916-113-279
- 「TC Time Walk 台中時空漫步」FB粉絲團 : www.facebook.com/TCFreeWalk/，中英文導覽 : 徐銘遠0939-086-896、林麗琴0935-372-247
- 中山綠橋：宮原眼科前，中山路與綠川東街交叉口
【原文刊載於2016年4月刊號《行遍天下旅遊雜誌287期》，更多精采內容請上《行遍天下旅遊月刊》官方網站；《行遍天下旅遊月刊》官方粉絲團。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