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與愛】系列十 回家的路等三十三個年頭(下)

【重生與愛】系列十 回家的路等三十三個年頭(下)

民報 2014-12-29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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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與愛】系列十 回家的路等三十三個年頭(上)
【重生與愛】系列十 回家的路等三十三個年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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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製造收音機 設法買器材

我開始想要準備製作收音機,因為我在綠島監獄管電視,當時電視收訊被山擋住,需要用中繼站放在山上,那條線路是我管的。綠島最早的電視是從花蓮接收訊號,比較不會被山擋住,但是若有雲就會霧嗄嗄(臺語,模糊不清),下雨就更糟,電視沒辦法看,後來改換接收臺東的訊號。綠洲山莊監獄就靠在山坳,被山擋到沒辦法收訊,所以從海邊接過來。我會一點電信工程,電視壞了我也曾修理過,透過修電視,我可以摸到一些材料。像接收花蓮訊號的那些器具,我把它拆了,東西藏起來,我在洗衣部的大檯子裡,做了暗抽屜存放。
我偷偷做到最後,大致上就是欠耳機。只能等候機會,有一位重聽的難友要戴助聽器才聽得到,我拜託他去申請助聽器,但是買不到,沒成功,我始終相信還有機會。為什麼有機會?比如像我們洗衣部,時常都有沒被檢查到藏匿衣服裡的現款,那時候的衛兵,也是拿衣服進來洗,有一位是政治犯的外甥,他的親舅舅就在獄中,這個衛兵時常進來洗衣,有現款可以請他去買東西,也曾請他偷買插頭。我們在裡面只能看《新生報》、《中央日報》,表面上沒有其他新聞可看,我們還是可以拿到別的報紙來看。
我可以說已經是共產黨的思想,《生命的火花》裡面的共產黨思想,就是隨時都準備戰鬥。我在裡面的活動莊信男 知道。他當時和我一起燙衣服,我會去洗衣部就是莊信男介紹的。莊信男好像有臺東卑南族血統,他老爸是客家人,媽媽是原住民。這個人我之後沒有再遇到。

後來,我知道要釋放了,我把那些東西都偷偷丟到洗衣服的井裡。因為監獄的井,上面都是密封的,只有一個小洞,我認為那個井有一天一定會被埋掉,所以那些東西我都丟進井裡。釋放以後,我有機會再去看時已經埋起來了。在綠洲山莊十多年,後來終於出獄,我總共被關了三十二年三個月。
坐牢近三十三年 難適應社會
我於一九八四年一月才放出來。太太已經改嫁,女兒留在家裡由我母親扶養長大,女兒讀到師大畢業。回來之後,臺灣社會變化太大了,我需要時間適應。我剛回來的時候,警察會來找我,雖然沒有那麼嚴格。每周都來,後來每個月來,我就抗議了,我說:「我被關了那麼多年,都已經無罪了,你又來幹什麼?」解嚴後就沒來了,那時都已經可回大陸探親了。
一九八七年七月十四日,解嚴前一日,國防部發給我「減刑證明書」,說明我已執行超過減刑後徒刑十五年,恢復公民權。補償金我去領了,但是不能申請恢復原單位工作,僅准申請原單位有限的退休金。
我先去工作的地方是電子公司,女婿在那裡當副廠長,工作一陣子我發現沒什麼時間和老朋友見面,就改去妹妹開的皮革工廠做事,請假比較方便,開始有勞保,工作十三年就退休了。
我回來後想再結婚,託一些朋友介紹。姻緣注定,我五十九歲再結婚,我們嚐試生孩子,但是太太懷孕三次流產,我對她很虧欠,就不再生了。我們兩個人也因為這樣才能到處去,那時常常出國旅行,去了美西、美東不少城市,大陸也去過很多次。這些年,年紀更大,比較少往外跑,身體曾經肺積水,差點心臟衰竭。癌症也控制在標準指數以下,現在很注重身體保養。
主張維護人權 還原歷史真相
我這麼多歲了,人生最後的結論就是,我們要維護人權,這基本上是「人權」的問題。首先最重要的是「生存權」。「生存權」在革命行動裡,這個過往常被否定的概念,以後一定要避免。第二,思想自由,發表異議的權利要包容。第三就是保護環境,共同反對破壞環境的權利。
我目前的意志就是從以「人權」立場上來想。我認為以後臺灣不大可能有類似恐怖事件。要是再發生,會很糟糕。我認為大陸也不會再讓社會發生革命。我現在也不是那種共產主義者,但是我還是認為我是社會主義者。
簡單說,這是孔孟的思想,人不分寡鰥,社會會動亂就是患不均。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相互競爭時,不得不互相影響。資本主義因為個人的能力,完全能夠解放出來,科學上一定會考慮在前面,共產主義為了患不均,就要抑制慾望比較強的人,對社會有不平的心,這樣會變成怎麼樣?就會投機,我發現就是這麼回事。我們沒有辦法設定人自動自願的全力爭取自己的生活。
我的概念與馬克思不一樣,說實在,馬克思實在是好人,但是就是太天真,他把所有人看得不自私。李嘉圖可以說是馬克思的前輩,資本論思想也是從他那裡出來的。馬克思沒有注意到人會是自私又無情的,自私方面他看得太淡,自私的影響卻非常大,人會自私所以會進步。人好逸惡勞,所以會發明很多進步的東西出來,爭取方便。從另一方面來看,因為發生許多更有生產性的東西,人無所限制的想要從地球抽取東西,所以變成今天這樣子。現在的人大部分都不會去想這些環境資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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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贊的父親60歲大壽時的家族合照。當時徐文贊人在獄中,無法和家人合影,家人就把他從獄中寄回家的大頭照片,請相館放在合照的左上方。(徐文贊 提供)[/nop]
我贊同景美跟綠島都叫做人權園區。我的期待是慢慢來,一步一步來。我認為我的東西應該也要放在那裡紀念,將來怎麼樣那是無所謂,只要這是歷史的真相,只要呈現出來就可以了。我這一輩子這樣就可以了。
白色恐怖時期的任何記錄文件,如別人的回憶錄,乃至人名錄,都很容易勾出我對很多相關的記憶。我希望今後在適當的場合中,繼續盡量寫出來。
[nop]不懂政治事 老來相伴
— 李麗月訪談紀錄(徐文贊的妻子)[/nop]
我知道很少政治的事,我也不懂,我就坐在旁邊聽。聊聊分享生活經驗可以,我們已經結婚多久?他(釋放)回來之後,已經五十五歲,他五十九歲結婚,我們結婚也已經二十七年了。姻緣雖然很難得,我不是有勇氣,而是以前的人說的:相欠債。
我是桃園人,算龜山吧,中山路廟口那邊,我在那裡出世長大,那邊算是我們李家的祖厝,那一帶不全都是姓李,阿祖、阿公、老父、到我第四代,阿祖從唐山過來第一代。後來陸續都又搬走了,都不住在那裡,因為一直發展變化,我離開很久,都變了。
婚後才知何謂白色恐怖
我小時候不曾聽過阿祖、阿公或父親說過:唐山過臺灣的代誌,或是講家族過去的事,我不曾見過阿祖、不曾見過阿公,也沒看過阿嬤,阿嬤老去的時候,我們還小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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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贊(坐者左2)與李麗月(坐者左1)與父母( 前排左3 、左4 ) 及弟弟、妹妹合照。(徐文贊 提供 / 曹欽榮 翻拍)[/nop]
龜山那時候白色恐怖抓人聽說很厲害,我並不知道,也沒聽說過。你們說的「白色恐怖」,是我跟他結婚之後,常常聽他講我才知道,不然較早,我根本沒有聽過什麼白色恐怖。要嫁給他之前,我知道他曾經被關過三十幾年那麼久,但是對他那些事,並沒有什麼了解。
(徐:主要的,她不了解沒關係,但是我們結緣就對了,她有一位三姨,她很聽三姨的意見,她三姨叫我去她那裡一趟。他的三姨、三姨丈,還有么姨、么姨丈想看看我這個人是長得怎麼樣。)
我的三姨跟他說到我,他才認識的。那時我已經滿多歲了,就是有一些長輩想幫忙作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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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贊投書報紙的文章「善後白色恐怖應忌族群歧視」。(徐文贊 提供 / 曹欽榮翻拍)[/nop]
(徐:我跟你說,那時我已經虛歲五十九歲了,我想說「九」比較不要,八比較好,還可以考慮。我想既然我去,我乾脆拿人家來採訪我的紀錄出來,那個採訪稿是我出來後,高金郎來訪問我,我想先給她們看。我想我已經這麼多歲,你們如果怕,就不用講了,你如果不怕,這件事就可以講。他們是生意人,有了解這件事,反正她也四十多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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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贊59歲與李麗月在1987年的結婚照。(徐文贊 提供 / 曹欽榮 翻拍)[/nop]
婚姻天註定 分享祖先的福氣
以前的人就是這樣子,我年輕的時候,根本沒有結婚的意願,我就是沒有結婚的打算,我都在工廠工作,跟外面隔絕。我本來就在隔壁叫做精工社SEIKO作錶的工廠工作,現在已經蓋大樓,他的親戚是我的同事,同事介紹的,當初兩人沒有一看就合意。現在都已經嫁了(笑),不然要怎麼辦(徐笑)。
(徐:因為她沒有嫌棄,我比她多很多歲,她沒有嫌棄,這是有原因,因為她的阿祖兩人也差很多歲。)
怎麼可以這樣說,那是小太太當然差那麼多歲,我也是算你的細姨的樣子,算他的細姨也對啦,他有一位大的。
(徐:前一位太太在我入獄大概五、六年就離開了。她阿姨有了解,剛好那一天是史庭輝結婚,她阿姨要她穿漂亮一點,去參加婚宴,我想說她阿姨會叫她和我去參加別人的結婚典禮,這樣子沒問題了,我這樣相信。)
他自己太迷啦,以前我在精工社工作到最後解散,我走到哪裡,他就追到哪裡。我換了工廠,去「山仔腳」那裡的工廠工作,我不知道他去哪裡打聽,反正我走到哪裡,他都找得到我。
(徐:我想這樣沒問題了,我知道她在阿姨家住很久,她阿姨很疼她。)
我自己沒有主見就對了,他回來也看過很多位了,反正那時候,我就沒有意願要結婚,他還是追得很勤。雖然歲數差很多,不要說我有勇氣啦,就是傻傻的就好(笑)。他的家族在桃園算是很大族,多少還分享到祖先的福氣吧。

【編按】二二八之後清鄉、白色恐怖漫長期間,桃園縣有將近四百位政治受難者。文化工作者曹欽榮和陳銘城等人受桃園縣政府委託,完成政治受難者和家屬的口述訪問,在日前出版《重生與愛》。本報取得授權轉載,讓大家對當年的受難歷史,有進一步的暸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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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音轉文字稿:林芳微、曹欽榮
文字稿整理:曹欽榮
修稿:徐文贊、曹欽榮


(本文摘自《重生與愛:桃園縣人權歷史口述歷史文集》,桃園縣政府文化局出版。欲購此書請電洽03-332-2592分機8403邱小姐。)[/n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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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文章:【重生與愛】系列九 為父親討回名譽與公道 ― 陳惠珠訪談紀錄(陳振奇的女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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