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花蓮的部落裡,人們生活都離不開溪邊,不是去打水、洗衣那種,而是去跟大家一齊耍樂。我問一個部落朋友平常無事會在這邊做什麼,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溪邊,只要跑到溪邊,就會遇到熟悉的鄰居,男女老幼、動靜皆宜。那天她在黃昏前帶我們去玩水,離遠已經聽到小孩們的吵雜聲,內心有股悸動,是跟小時候爬樓梯上公園時一樣的悸動,而那股悸動已經不知何年何月沒有再體會過,也沒有察覺到它的消失,習慣失去大概是長大的憑證。
水中的孩子們彷彿動物園的脫繩猴子般,互相追逐、到處攀爬、隨地翻滾、任意飛翔,當刻你想到或想不到的動作,他們都做出來了。小孩們看到我們一行陌生人,初時敬而遠之,後來朋友說他有帶我們去另一邊跳水,立馬對我們刮目相看,據說那邊是較年長的少年會帶小孩去練膽的地方,或許我們通過了某種試煉,順利成為合格的溪邊玩伴。
我們幾個分頭行動,有兩個爬到一塊大石上跳水、有個去了角落跟一個家庭聊天,我則拿出相機幫他們拍照。期間有個特別好動的小孩一直在我面前表演,跑步跳高翻筋斗之類,或是爬到高石上大叫,完全不怕跌倒受傷。我問他可不可以幫他拍張照,他興奮的跑到喜歡的位置拱橋,嘗試用頭倒立不果,還是以拱橋姿勢結束,然後又興奮的跑去水裡去 ……
小時候的我也是個「大無畏」的小孩,分別是我只能在公園、補習班般的人工地方裡活動,風險似乎相對低,其實亦不然。最嚴重那次,我在補習班翻筋斗扭傷脖子,導致小學半個學期都在醫院渡過。現在跑到大自然中,雖然逃離了人工地方,內心卻有種懼怕,懼怕自然不可掌握的事情,暗湧、礁石、朽木 …… 想到或想不到的都會懼怕。那次朋友帶我上峭壁跳水,他3分鐘爬到的我掙扎了15分鐘才到的高處,途中我不斷提出要回頭,朋友卻說那裡沒有退路,只能爬上來再跳下來。
已經無暇判斷孰真孰假,我只能專注在顫抖的四肢上,挪動身體往上,腦中的恐懼和慣性的風險評估使我問出更反智的問題 : 有沒有人試過從這裡摔下來 ? 「不會啦,是有一個試過摔下去,但多數都不會,只要你身體靠著石頭,就穩了 !」 WTF ! ! ? 聽完之後我的冷汗在身上流,眼淚在心裡流,好想哭大聲叫救命等直升機來救援,但提出要挑戰的始作俑者是我,現在真的是沒路可逃了。「屌那媽,頂硬上 ! ! ! 」,那應該是我這輩子暫時唯一一次帶著那麼貼切、真實而強烈的情感,吶喊出的一句話。
背負著個人及香港人的面子,我不能做東亞病夫 ! 那邊只有一雙腳能立足的地方,那瞬間,我彷彿站在世界最高點,我征服了山河、征服了恐懼,征服了自己 ! 我蓄力1分鐘多,從4樓高的峭壁上一躍而下,跳進蔚藍的極樂世界,那裡沒有時間、沒有重力、沒有情感,不知那邊才是回家的方向,身體是唯一的依靠,靠他引領我找到出口。
浮上來,我振臂高呼,大家在水面世界歡迎著我,朋友說還有一處7層樓高的峭壁,但這次先從簡單開始。被勝利沖昏頭腦的我叫囂著,作狀要他帶我到那邊繼續挑戰,實質色厲內荏心無餘力,接下來只能站到溪邊打水漂,打到隔日手也抬不起來。若是小學的我住這裡,送院的原因就不會是在補習班翻筋斗那麼無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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