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魷魚遊戲》給學生上一堂墨子的「魯蛇逆襲課」。（圖：Netflix）
《魷魚遊戲》（Squid Game）播出後沒幾天就攻下Netflix 全球收視冠軍的寶座。這齣戲，它談的是人性善與惡的拉扯。導演透過韓國童年時期熟稔的魷魚遊戲，試圖和觀眾談階級、移工、性別、勞資等議題。它表面看似給予社會底層階級一次重新扭轉人生的「公平」機會，殊不知其中卻暗藏玄機。儘管，它給予玩家可以中止遊戲的選擇，但中止之後，再次重返現實生活，玩家的日子卻不一定會比較好過。
因為遊戲背後主宰生殺大權的，終究掌握在上位者的手上。遊戲規則的制定者，不是大多數的參賽者，而是少數高高在上的權力者。男主有其可憐卻也有可議之處。在工作職場載浮載沉，得不到幸運之神的眷顧，自己卻不思振作，逕自使其成為社會邊緣人、甚至是魯蛇。妻子無奈下與之離婚，沒想到，自己卻在女兒生日當天，輸光手頭僅有的籌碼，甚至，家中還有個嚴重糖尿病的母親要照料。
命運的重拳擊來，人生沒有悲催，只有更悲催。當一個人連基本生理需求都無法滿足，如何再談安全感？我們又要怎麼去要求他對所處的環境或身邊的人產生隸屬與愛？我在《魷魚遊戲》看見的是：男主被呼巴掌，韓美女靦顏求生，甚至犧牲尊嚴倒戈。如此寫實的情節，不禁讓我思考：一個人若連自尊都不要時，他們深陷困局既絕望無助，這是多麼荒謬的矛盾心情？
▲ 《魷魚遊戲》給學生上一堂墨子的「魯蛇逆襲課」。（圖：Netflix）
四百五十六位來到這個遊戲的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難言的血淚故事，又存有為活下去而奮力一搏的念頭，因此大家都有不得不參與的理由。
「一二三木頭人」看似童趣，但你的生死竟在一動一靜之間就無情地被決定了，像極我們在職場裡的兩難處境，你要乖乖聽話，還是要勇敢做自己？跋涉在理想和現實之間，從陶淵明到蘇軾，從關漢卿到蒲松齡，哪一位文豪不是在科考仕途路上，猶豫著要繼續玩下去，還是要選擇不玩了而棄權？
或許，人生也像「椪糖」的關卡，當你仕途飛黃騰達時，抑或是官宦浮浮沉沉時，通常，成功取決的不只是能力，還可能是運氣。諸葛亮選擇劉備，而非曹操；那是因為他看到自己在劉營，可能擁有大展長才叱吒風雲的機會；李白在夜郎兵敗，讓宗氏傾盡一切救其脫困，詩仙在詩壇曾不可一世，最後落得夜郎自大的罵名，這些生命的版本選擇是否也意味著人生不過是一場遊戲一場夢？你選擇了方向，無論好走、難走，最終，負責成敗的仍舊還是「自己」。
至於，第三關「拔河」，則是讓我想到入什麼圈，找什麼同溫層，最後你就變成怎樣的人？這是一次身分認同之戰，你要選擇怎樣的隊友，我們要一起向上提升，還是一同向下沉淪？此刻是神隊友的他，最後會不會變成讓你們功虧一簣的豬隊友？此時看起來一直放冷箭的敵手，最後會不會是拉你一把，救你脫離死劫的貴人，就像王安石和蘇東坡最後的「世紀大和解」，兩人一笑泯恩仇，成為友達間的絕唱。每個人在合作之前，當然會評估團隊的總戰力，但不是每次你都會選對戰友。或許，職場不像劇中的拔河戰，選錯隊友就會一命嗚呼，但也考驗我們與人共事、與之合作的高EQ。
整齣劇，最讓我感到痛苦的一幕是：第四關「打彈珠」，這真的是顛覆想像，讓人意料之外的情節製造懸疑的大轉折，前一關和你打天下的戰友，這次反成挑戰兔死狗烹人性之惡的悲慘對決。荀子的人性之惡，讓你發了冷顫，不知該何去何從，不禁反問：孟子的人性之善何在？我們的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人之所以為人的共好與善意價值，瞬間崩盤，對照斑斑史冊那些只可以共苦，卻無法同甘的歷史人物，你倒也明白：人性魔王大關卡會出現在重大人生抉擇處，出現來考驗你對善與惡的信念是否堅定？
第五關是跳玻璃橋，這關考驗著你必須記住前人選擇的方向。無論他的腳步是對還是錯，你都要緊緊牢記，才能讓自己得以脫困。這是否意味著「以銅為鑑，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鑑，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鑑，可以明得失。」劇中幾位配角因選擇的錯誤，產生喪命的結局，看似無法挽回的悲劇，回到真實人生並非如此。人生處處有溫情，有時候，你選擇錯誤了，生活可以進行重設，即便繞遠路了，還是可以回到正途，甚至迷途不覺見花開。雖說戲如人生，但人生犯錯了，只需要從錯誤中修正自我，而非嚴守幾近完美的生命苛求。
最後一關就是呼應主題的「魷魚遊戲」，兒時玩伴李政宰與朴海秀無論輸贏，同樣面臨過恐懼、憤怒、謊言等複雜情緒，還有男主選擇友情想棄賽的一幕，都讓我明白：日常生活，傷害自己最多的，可能是最親、最愛的知己好友、枕邊人，一如自己常把生活所有的壓力，沒有保留地往親友身上傾倒，這種情緒「丟包」，以及會任性地「情緒勒索」都是習以為常的惡習，難道自己最珍視、最喜歡的友伴家人，反而因自己的陌視而受到彼此傷害的磨難。
COVID-19 襲來，《魷魚遊戲》透過韓國人兒時常玩的遊戲，把它設計成人性善惡抉擇的大戰，每個國家同樣會面對政治立場對立、社會階級、移民問題，在上位者布達政策之後，不只會讓人民生活陷入苦與樂的局面，也帶來是否公平正義思辨的內在探問。
看完《魷魚遊戲》之後，正在進行墨子＜公輸＞的講授，我想讓學生思考的是：墨子提倡非攻與兼愛，並不是要弱者坐以待斃，而是讓弱者自行培養能力，即便面對攻擊也有能力與條件反擊，也就是所謂的「魯蛇逆襲」。
墨子雖然明白人性的自私，但是，他不放棄人性之愛，墨子像亂世會出現的「英雄」，以救世主的姿態存在人間。戰國時代談富國強兵，很像《魷魚遊戲》談的遊戲生存術，墨子偏要強者放棄利益，甚至，他強勢組織底層人民，憑藉眾人的團結合作，試圖講求濟弱扶傾、兼愛天下的策略，讓不對等的階級翻轉。當你智力逬發，擁有護己的神力時，誰也不能再漠視你、欺壓你。
墨子不只摩頂放踵，還籌組復仇者聯盟，他也並不是好戰，而是反戰。＜公輸＞就是墨子為困在水深火熱的人民，伸出最溫暖雙手的篇章，他強勢搶救宋國人民力抗楚國君王和魯班，紙上談兵式的攻防，精采程度不輸給漫威電影的情節。
＜公輸＞的三個重點人物就是墨子、對戰對象古之巧人「公輸盤」、還有楚王。公輸就是成語「班門弄斧」的魯班。魯班這次要幫楚國製造一個攻擊神器「雲梯」，雲梯能讓楚國士兵快速攀越，成功越過城牆，秒擊對手。
墨子聽到消息，立刻馬不停蹄地從北方齊國火速趕往南方的楚國，據說墨子快馬加鞭、使命必「奔」，僅花了十天就抵達。靠著地表最強的論辨邏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說服技巧，輕鬆以舌粲蓮花的巧說，把魯班場場逼退。墨子的類比邏輯，火速讓魯班落入他的思路陷阱：魯班我請你替我殺一個人，你卻用「義」拒絕我，說出：不願意的理由是「義固不殺人」的理由。
當楚王要你用雲梯去攻擊宋國時，同理可證：你應該要拒絕他。但事實是你竟然「答應」他。難道攻擊宋國之人，不算「義固不殺人」的價值嗎？這招請君入甕的神邏輯，讓魯班掉入前後思考矛盾的陷阱，此刻，魯班只能冷處理地說：你逼我沒用，要攻擊宋國的是大魔王「楚君」。
《魷魚遊戲》說的是上對下的恣意掠奪，難道權貴與弱勢階級，無法存有人我的悲憫之心，強弱不對等的失衡關係以及自相殘殺的戲碼，是否和＜公輸＞論及的情節十分雷同？
這次，墨子遇到的楚王，可說是打怪遊戲的「終極對手」，他是可以掌控生殺大權的上流階級。墨子如法炮製地用縝密的邏輯來讓楚王跳坑，落入他的思考陷阱，他用譬喻類比告訴楚王，你擁有的財富、土地、物產等都比孱弱的宋國強上百倍、千倍、萬倍，你還去欺負比你弱小的宋人，這算什麼英雄好漢？難道你有強奪弱者東西的怪癖，還是你的心態不正常？最後，再搬出「臣見大王之必傷義而不得」來搶下互相攻訐之後的話語權。
楚王雖然在口才上不如墨子了，但強勢的他卻不願棄賽，他怎麼可能把煮熟的鴨子拱手讓人？所謂的公平正義，是掌權者說了算，這次楚王又把魯班搬出來，就像《魷魚遊戲》中侵略者是不會輕易對任何人罷手，你總摸不透，接下來，掌權者會出什麼奇招？一如參賽者不懂下一關遊戲的規則會是什麼？
為了生命而闖關以及活下去的機會，大家也只能咬牙含淚，繼續和你玩下去了。
哇塞！這次墨子反客為主，不慌不忙地啟動強大的遊戲模擬機制，這也是＜公輸＞全篇最精采的地方。墨子像桌遊玩家配合楚王的遊戲規則，甚至他以退為進，逼魯班用小型雲梯進攻，趁機展示自己強大的「模擬」防守武力裝備。
這些讓魯班看到眼花撩亂的防城寶物，只要一進攻，就被墨子秒回擊，楚王原本自信滿滿的觀戰情緒，在一次又一次的模擬對戰中，漸漸被消弭了。
情節走到最後，魯班竟輸到耍無賴，這讓我想到「張德秀」在玻璃橋時，怎樣都不願往前，他不認輸的兇狠臉龐，以及沒有「願賭服輸」的氣度，總是用「誰拳頭大，誰就是贏家」來顛覆你對世界人情的三觀。墨子當然明白這點：目前的處境是「人方為刀俎，我為魚肉」，無論他多麼努力，楚王也可以一刀讓他斃命。他只能靠著冷靜的思緒，對應環境的詭譎變化。最後，墨子使出強勢回歸的招式：那就是「料敵機先」。
他知道楚王不會願賭服輸，同時，他應該已萌生殺人之心，他搶先丟出未爆彈：楚王「雖殺臣，不能絕也」。他勇敢嗆聲說：追隨我「兼愛、非攻」信念的墨粉，已有三百人動身前往宋國了。楚王即便殺了我，還是殺不了已等在宋國的弟兄們。（這算是黑幫烙人搶地盤的氣勢嗎？）
男主為了在這場遊戲中生存，關關難過，關關過地苟活下來了；墨子立基於高尚的道德和高超的技術，迫使楚王放棄攻宋的念頭，墨子的生存是「利他兼愛」的無私之心。人生的戰局至此，我思考的是：人活著要學著適應社會立下的生存規則，還是要捍衛自己固有的價值？而利人利己的價值，不斷被利益甚至是生存而左右拉扯時，我們的選擇標準會是什麼？當然，無論如何決定，你都要為留一盞善意的燈而堅守人生價值。畢竟人生的掌舵者是自己呀！我們都是為了大家的幸福而共生，也是如此，才願意承受磨難與不幸的考驗。我們都期待眾人能邁向更美好的未來而戰鬥著的呀！
推薦書單
・《心態致勝》，卡蘿．杜維克，天下文化。
・《從負債2000萬到心想事成每一天：15個實現願望的口頭禪，符合宇宙法則、越說越好運！》，小池浩，李茲文化。
・《恰如其分的自尊》，克里斯托夫．安德烈、弗朗索瓦．勒洛爾，方舟文化。
・《心靈的傷，身體會記住》，貝塞爾．范德寇，大家出版。
・《喜歡的事開心做，不喜歡的事耐心做》，王學呈，商周出版。
・《正義：一場思辨之旅》，邁可．桑德爾，雅言文化。
・《反智：不願說理的人是偏執，不會說理的人是愚蠢，不敢說理的人是奴隸》，古倫姆
斯，天下文化。
・《錢買不到的東西：金錢與正義的攻防》，邁可．桑德爾，先覺。
・《思考的藝術：52個非受迫性思考錯誤》，魯爾夫．杜伯里，商周出版。
本文摘自木馬文化《用書打怪》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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