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網陳律安】
在齋戒月期間，直到太陽下山前，穆斯林必須禁食。然而，要是你住的地方永遠都不日落，那該怎麼辦呢？
住在挪威特羅姆瑟的信徒，已經花上好幾年解決這個難題，而現在他們找到了一個方法，不過新的問題也隨之而來。
海鷗在空中盤旋，老闆也在睡大覺，但忙著在名勝旁小攤顧店的 Ahmed Hammadan 心中有個問題吶喊：誰會在這種熱天裡買毛衣呢？
是位在北極圈以北的特羅姆瑟，今天有著難得一見的溫暖天氣，是那種遊客會買冰淇淋，而不是羊毛衣的天氣。
不過 Ahmed 的困擾不是這個，是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究竟老闆什麼時候會醒來？他再度望向廂型車內，發現老闆一時三刻間還沒有醒來的跡象。他開始坐立難安，講話速度也變快，因為他盼望著自己能快點下班。再過八分鐘，下午禱告，即晡禮就要開始了，且要趕去清真寺的路途也要三分鐘。
《明鏡周刊》報導，齋戒月時，禱告與日落前的禁食可以說是同等重要，對回教徒來說是無論如何都要完成的義務。
現在是下午 3：35 分。 再 2 個半小時後，麥加就要日落了。伊斯坦堡的日落則在 4 個小時後，馬拉喀什則要 6 個小時後才日落。
現年 46 歲、來自摩洛哥的 Ahmed，外表打扮得像衝浪客。但他隨性的打扮與他虔誠的信仰並不衝突。「修行必需帶來痛苦，才是好的。」他說。
回教的齋戒月中，虔誠的信徒在日落前必須禁食。這有時相當痛苦，但許多像 Ahmed 一樣的虔誠信徒，認為承受這樣的痛苦是應該的。但對於在挪威特羅姆瑟的信徒來說，這痛苦已經超出了界限。
約有 900 名信徒住在挪威特羅姆瑟這遙遠的北國，但他們的煩惱，可蘭經上面並無給予任何指引。傳統來說，禁食從日出延續到日落。但在這北國的大學城，夏天太陽可是不會日落的。永晝對旅客來說，是個美好的旅遊體驗，但對穆斯林來說，就變成了夢靨。連續兩個月，太陽都不會西沉。1400 年前中東的先知穆罕默德，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接下頁)
■異中求同
這讓穆斯林的歷史翻開了困難的篇章。人們懷疑，在這資本主義由經濟主宰的世界，禁食所扮演的角色是否必須有如7世紀時回教誕生那般。
無論是透過戰爭、貿易、或是全球化傳播，伊斯蘭教徒現在遍布全球，但上述問題讓他們感到不安。工作的時程，與宗教的需求起了直接的衝突：一邊是會議、截止期限、訓練，另一邊則是禁食、祈禱等等。
在如挪威般的北國，虔誠的信徒感受特別深刻。挪威的首都奧斯陸日照長達 20 小時，但在離北極不遠的特羅姆瑟，太陽永遠不下山。且今年這問題變得格外緊迫，特羅姆瑟清真寺的 Sandra Maryam Moe 表示。
17 年前，Moe 以及他的澳洲丈夫改信伊斯蘭教，那時他們是挪威少數的移民。挪威向來是個安於移世獨立的國家。它在 1970 年代開採原油以及天然氣時，開始雇用一些來自非洲馬格里布、巴基斯坦、伊朗以及伊拉克的移工。當Moe 以及丈夫加入他們一起信奉回教時，回教徒占特羅姆瑟人口 7 萬人的比例仍相當少，以致每個回教徒彼此間都知道姓名。
時至今日，信眾必須租借體育館以慶祝齋戒月的結束。現在 15% 的挪威人口有著移民背景，很多是來自亞洲、非洲、中東的窮人或是難民。他們選擇自由的北歐做為庇護所。
隨著信眾的增加，現在當地也有了第二個更大的清真寺。該木造建築有著平坦的屋頂，前身是舞廳。此外，現在齋戒月落在夏天。15 億穆斯林使用的伊斯蘭曆，較陽曆短 11 天，結果便是齋戒月每年開始的日期都較去年早一些。
■齋戒並非強者專屬
星期六早晨的清真寺依舊空蕩蕩，Moe 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念著晨禮：早上 4：34 分、日出：早上 5：43 分、晌禮：下午 12點25 分。現在的回教徒不會隨身攜帶口袋月曆，而是拿出智慧型手機看禱告時間。
她對《明鏡周刊》的記者表示：「我們只有一個小時可以談。」
現年 49 歲的 Moe，穿著薄荷綠色的頭巾。她是位很有耐心的女人，知道有些時候外人很難理解特羅姆瑟的信徒面臨的兩難局面。
比方說，健康成了齋戒月中的一個問題。「沒有人應該在 29 天內每天飲食超過 20個 小時。」「齋戒不是只有給我們當中的強者，它是給所有的穆斯林。」(接下頁)
當然，宗教信仰也是一個很大的考量。「儘管我們的情況相當嚴苛，但我們不能自己創造規則。」她在描述回教的戒律時，描述了兩方的論點。
伊斯蘭教相信，那些做善事的會為人所追隨，而不只是單純善意被接受，這在來生會被雙倍獎賞。同樣的，壞事如果被人模仿，懲罰一樣加倍。這正是 Moe 以及其他穆斯林所害怕的。
很快的中午過去，伊瑪目要開始用阿拉伯文祝禱。「時候到了。」Moe隨即離開，女性必須在另一個房間禱告，與清真主寺以一道白紗隔開。
約七個小時後，Ahmed Hammadan 於清真寺的交誼廳坐在他的老闆旁。他今天總共賣出 3 件毛衣，算是相當不錯了，且重點是他沒有錯過禱告。
他們的清真寺的正式名稱稱做 Alnor Senter，坐落在一條只有部分有鋪面的巷道上。入口處有個簡單的招牌，白色簾子防止有心人窺探。它雖然很隱密，但每個特羅姆瑟居民都知道穆斯林去哪禱告。靠近北極的回教徒，這概念很能引起挪威人的好奇心。
挪威天寒地凍，但清真寺裡面五座吊燈的溫暖帶走了一些慘白黃牆的蕭瑟。在這裡 60-70 名男子肩並肩的參加禮拜五的禱告。這裡也是齋戒月時，他們一同解除禁食狀態的地方。
■斡旋需要時間、金錢、與耐心
放在 Ahmed Hammadan 面前的，是瓜類、海棗、米飯以及其他食物。這裡是男人吃飯的地方，這個星期六共有 6個人。隔壁房間則是 5 位女人及其小孩。外面太陽依舊高高掛，但他們能夠在太陽還沒下山時進食，其實是大量時間、金錢、耐心的產物。
當齋戒月的夜晚越來越短，白天對食物的飢渴可說是與日俱增，這樣的不確定性，讓住在特羅姆瑟的穆斯林尋求Abdullah Bin Abd al-Asis al-Muslih 博士的幫助。
他是一名高度受敬重的沙烏地酋長，雖然他從未到過北挪威，但卻是廣受敬重的穆斯林學者，講話擲地有聲。他專攻可蘭經與科學及研究間的關係。這不是天主教，所以不必解決科學與奇蹟間的衝突。(接下頁)
六年前，Moe 與酋長花上好幾個月密切電郵往返。Moe 想知道，就算外面天還沒暗，能不能吃喝？如果可以吃喝的話，那麼每天的禁食期的開始與結束怎麼算？禱告時間落在何時？
Moe 表示，這些細節都是他們面臨的難題。而酋長也提出了許多問題，因未他自己也憂慮會成為新規範的濫觴。
最後酋長頒布了伊斯蘭教令，但也並未提出結論，離明確的解決方案還差得很遠。教令中引述了可蘭經的一些章節，提出了三個選項：它們可以依循聖地麥加的時程、可以採納最近的會日落的城市的禱告時程、或是可以自己頒布適用於特羅姆瑟的規範。
這是一個專家的建議，不過等同於開放所有選項。這本來應該可以讓 Moe 以及其他人鬆一口氣，但事實並不然。畢竟，沒有人想要帶頭做壞事。
於是乎，Alnor 清真寺的人們決定自己尋求共識，並理解到這個共識可能會為其他斯坎的那維亞地區的人士追隨。
一開始，他們與城鎮裡的穆斯林碰面，多數是來自索馬利亞、蘇丹、厄利垂亞的難民，當中也有一些摩洛哥人以及其他一些改信回教的人。在詢問了 20 個其他挪威地區的穆斯林社群，以及經歷冗長會議以及非常激烈的攻防後，最後才有了共識。
從開始討論到有共識結束，歷時 3 年，最後決定採用麥加的禱告時程。然而，仍有少數摩洛哥族群不接受這樣的做法。此外，這項共識也很難讓人滿意，且創造出了新問題。
現在住在特羅姆瑟的穆斯林，必須在齋戒月期間禁食15小時。在奧斯陸，穆斯林持續禁食 20 小時，意味著南部地區的信徒，蠻羨慕北方信徒的待遇。
Ahmed Hammadan 以及他的老闆 Mohammed Haddoume 通常住在奧斯陸。Haddoume 其實並不是Hammadan 的老闆，他們是好友關係，「老闆」只是個綽號。六天前他們離開奧斯陸，前天才剛到特羅姆瑟。
就在 Ahmed 前腳剛到特羅姆瑟的這天，他收到了來自奧斯陸好友的簡訊：如果你希望正確的度過齋戒月，就回來吧。在特羅姆瑟的齋戒月不夠痛苦。
就在太陽還高掛天空的晚上 7 點，Ahmed已經吃著雞配米飯。坐在他對面的，是現年 37歲 的阿富汗人 Mansoor Waizy，他也是清真寺領袖的一員。他說，現在已經有了齋戒月的旅行。(接下頁)
他會說流利的德文，他結褵 14年 的妻子 Yvonne 來自德國艾福特，也在科隆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她同時也改信了回教。
現在，他們夫妻倆與小孩稱特羅姆瑟為家，因為 Waizy 沒辦法接受在德國的退休安養之家工作，因為這有違他的良心。「那是一場人道災難。」他說。
■齋戒月之旅
現在是晚上 7：21 分，麥加在一小時前已日落。伊斯坦堡則還要8分鐘才會日落，馬拉喀什的日落則還要等到 2 小時後。
有很多原因能夠解釋穆斯林為何搬到像挪威這樣的北國，也有更多人來這度假：北歐不僅有白雪皚皚的山峰、潔淨的空氣、更別提那變幻莫測的絕美極光。這裡的漁獲豐富，漁人自是趨之若鶩，學生也喜愛北歐人奉行的世界主義。
狩獵旅行在這相當受歡迎，旅行業者提供了各種行程，包括在半夜看太陽等。現在還有新的行程規劃，是讓那些覺得禁食難挨的人，可以到特羅姆瑟行禮如儀的。
Ahmed 不想被稱做逃避者，他曾在摩洛哥的熱浪中禁食，在奧斯陸時也曾好多天21小時禁食。他把這些經歷當作功勳回憶，口吻直如征服一座座山峰的登山家。現在特羅姆瑟的禁食規範相當明確，也不會影響到他的旅行計畫。「我在這裡很開心。」他說。
他的夥伴「老闆」，現年 51 歲但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得多。他滿臉鬍渣、雙眼無神，齋戒月的這幾天常常睡覺。他有明確的理由說明自己並不是逃避者。他生病了，每兩天就必須要洗腎，此外更糟嚴重的糖尿病纏身。
齋戒月的規範中，那些生病、懷孕、或是從事大量體力需求的人能夠不必禁食。
除了硬梆梆的規定外，還是有一些例外以及妥協。不過，關於齋戒月的爭論遍布各個領域，包括剛剛結束的世界盃也有類似爭議。
比方說阿爾及利亞是個回教國家，在那裡人們因違反禁食規定而入獄並不稀奇。但當地的宗教領袖對於比賽過程中該不該禁食意見分歧。伊斯蘭學者協會的謝赫 Mohammed Mekerkeb 指出：「不進食是不被允許的，神與那些禁食者同在。」不過該國伊斯蘭委員會的代表則認為，可以法外開恩。(接下頁)
該國足球隊對於這一議題並未表態，因此他們有無禁食仍是個謎。無論如何，他們精力看來相當旺盛，能夠把德國隊逼到加時賽最後才敗北。
現在是晚上 8 點 51 分，麥加與伊斯坦堡太陽早已西沉，不過馬拉喀什還有一個月小時才天黑。
■極地穆斯林的新時間表
「追隨麥加的時程，並不是一個長遠的解決方案」，Sandra Maryam Moe 表示。不過她相信還有其他希望，因為來自土耳其團隊所做的研究，希望能夠為所有穆斯林提供解藥。
伊斯坦堡大學教授 Abdülaziz Bayndr 是這項任務的領導人，他旅行至特羅姆瑟、斯匹茲卑爾根島來決定每年永晝時夜晚何時展開。永夜時由於沒有日光而無法禁食的問題，也將一併解決。
Bayndr 認為，原先的禱告日程並不完美。他在報告中提到，原先的時程是透過天文學的觀測制定，並未考量太陽的照射角度。他指出，這就是你無法在極地區域正確禁食的主因。
那麼，科學與信仰能否通力合作解決問題呢？Bayndr 將研究出來的新時程在特羅姆瑟的會議中公開。根據此時程，全世界各地的禁食不會超出 18 小時。
■樹立規範
Alnor 清真寺的信徒們額手稱慶，認為這是一個良好的解決方案。但他們尚未實行 Bayndr 的計畫。Moe 表示，必須整個北國的穆斯林都接受這個計畫才行。但截至目前為止，多數人都採反對態度，認為這不過是一個學者的意見罷了。
她說，人們要接受新規範，除非幾個研究員來這個區域確認研究成果，或是聲望夠的穆斯林學者直接頒布教令。「人們都指望我們，這是很大的責任。我們相信未來會有更多的研究員前來。」Moe 表示。她看上去，就是位相當有耐心的女士。
Mansoor Waizy 則沒什麼耐心，對這情形有些惱火。他說他詳讀可蘭經，太陽是主軸，但經文只有提到光與暗，並未提到夜晚。他支持學者的論點，雖然只是一個人的意見，但他認為伊斯蘭社群應該想辦法讓大家接受這個新提案。
當 7 月 27 日到來，同時也是夜晚重新降臨特羅姆瑟之時，人們將齊聚一堂慶祝齋戒月的結束。數百名信徒將蜂擁至體育館，一同享用豐盛美食。此外，人們又能再度享受吞雲吐霧的樂趣以及魚水之歡。
Waizy 在旁邊咳嗽，他說自己有些感冒。
那麼生病的狀況下也必須要禁食嗎？「這很難說。」他回答，回答之前還解釋了一些信仰的平衡，並提起了很多可蘭經。到頭來，他也沒有確切的答案，但還是持續禁食，畢竟還是保守點比較好。
晚間 9 點 4 5分，他必須去上夜班了。這時候馬拉喀什的太陽終於下山了。
但在特羅姆瑟，太陽依舊高掛天空，兀自閃耀。(文：陳律安)
今日點閱排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