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塔伊——探尋人類古文明
人類汲汲追尋的永生,至今未曾出現;
現在的一切,在未來終將成為塵土之下的歷史。
作為一座人類古文明之城,
哈塔伊告訴我:「永生,有另一種方式。」
每年四月,正是土耳其春天來臨之際,鬱金香在此時含苞待放。由於工作因素,我從尚有些許涼意的伊斯坦堡,來到了晴朗的南方――哈塔伊(Hatay)。在出發之前,我大概查詢了哈塔伊的地理位置和歷史背景:它位處土耳其南部,是土耳其的邊境城市。哈塔伊的市區安塔基亞(Antakya)與敘利亞最短距離僅有二十公里,比到首都安卡拉的距離近上許多。
從前哈塔伊屬於鄂圖曼土耳其帝國的領土,居住著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但是在一戰後,它被《洛桑條約》劃歸為敘利亞的領土,並由當時占領當地的法國統治管理。
後來,在土耳其國父凱末爾的西化政策下,土耳其走上現代化與進步的改革之路。居住在哈塔伊的土耳其人便表明:這片土地在四百年前就是鄂圖曼土耳其帝國的一部分。因此,西元一九三八年,哈塔伊宣布獨立,成立哈塔伊共和國。當時,法國由於其他國際事務已經無心管理此地,對此採默許的態度 —— 雖然敘利亞民眾反彈極大,但是再如何抗議也無效。
獨立一年多後,哈塔伊共和國便在國內舉行了首次公民投票,絕大多數公民選擇加入土耳其共和國。就這樣,土耳其曾經失去的領土,又這麼回到了地圖上,成為今日的哈塔伊省。
在來到哈塔伊之前,我將它投以和敘利亞同樣的刻板印象,認為土耳其政府不會細心治理這片土地,因此它的當地狀況,應該和政局動盪且夾雜混亂的敘利亞差不多。
然而,當飛機穿越雲霧、緩緩降落之時,我看見了一片綠地,遠方有幾座山,在早晨陽光的照耀之下,這地方看起來就是一片淨土。原來,我的猜想完全錯誤。
哈塔伊與過去的敘利亞有相近的地理景觀,而在這裡確實可以體驗道地的敘利亞文化,但是在命運的作用之下,兩地走上完全不同的發展方向。
跨出哈塔伊機場,天氣十分晴朗,空氣中有種清新的味道。
我抬頭往四周看一看,便注意到走在街上的婦女衣著,和一般的土耳其女人不太一樣,她們的服裝有多種色彩,頭巾的紮法也不同,男人更是穿著寬鬆的素衣,頭上圍著電影裡才看得見的紅白頭巾。
前往市區的小巴士上,有一家四口用阿拉伯語和土耳其語交談著,無意間,我得知他們是住在安塔基亞的敘利亞大馬士革人。在哈塔伊,還有成千上萬像他們一樣的家庭,有些家族是帝國時代就住在境內的阿拉伯人,有些是共和國之後才移入的居民,還有一些則是敘利亞內戰發生之後,舉家搬遷到土耳其的家庭。
「基督徒」發源地
當地友人梅梅特,帶著我享用哈塔伊道地的鄉村早餐、甜點庫內菲後,開車載著我來到了觀光客行程中的第一站――聖彼得教堂(Aziz Pierre Kilisesi)。
在土耳其,總是會遇見這樣的驚喜――一位虔誠的穆斯林友人,興致勃勃地推薦我進教堂參觀。梅梅特用著大學教授般的口吻說:「哈塔伊有很久遠的歷史,這些歷史對全人類來說都相當重要。妳眼前的這座洞穴教堂就是其中之一。」
我抬頭一望,聖彼得教堂背後的那座山,乍看之下就像是魚缸裡布滿青苔的石塊,修復過的教堂在下方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我先是請梅梅特為我拍張照片後,慢慢地走進了前方那扇長方形小門。
聖彼得教堂建於西元一世紀,它是座雕刻在山腰上的洞穴教堂,長十三公尺、寬約十公尺、高七公尺,內部空間不算大,矗立著一座使徒彼得的雕像,牆面看起來有些殘破,地面上冒出流水,門邊站著一位保全。儘管教堂看上去十分簡陋,但這並不使它失去重要意義。
身為基督教最古老的教堂之一,人們相信當初使徒彼得(St. Peter)行經這座城時,就是在這個洞穴佈道,並邁出他的傳教之路;而「基督徒」一詞即誕生於此。因此,每年聖彼得教堂吸引了無數的基督徒觀光客前來「朝聖」。
由於古蹟完好地保存,聖經中的人物和祂們的生活,像是活過來般,呈現在我的眼前――與之前參觀伊茲密爾以弗所山上的聖母瑪利亞小屋有相似的感覺。
然而,當年的彼得會曉得......他腳踩的這片土地,有天會成了穆斯林的家園嗎?
我想,是誰的土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類能否在故事裡,學習到神欲世人明白的真理。
梅梅特朝著正在欣賞彼得像的我笑了笑,我心想:「要是世界上不分宗教信仰,每個人都像梅梅特一樣,世界和平也就有希望了。」
人類古文明巡禮
看完聖彼得教堂,梅梅特賣關子地說:「我要帶妳去看更古老的東西。妳知道現在腳下踩的地方叫作『安塔基亞』對吧?它有『古物』的意涵,也就是在這個地方,遍地都是古文物的意思。」
聽見這句話,讓曾經有個考古夢想的我眼睛發亮,期待地問梅梅特:「第二站不會就是考古博物館吧?」
「正解。」梅梅特回答。
哈塔伊考古博物館,專門收藏兩河文明(蘇美、亞述、巴比倫文明等)至羅馬帝國時代的古文物,其中以古羅馬和拜占庭時期的馬賽克收藏為主,是世界第二大的馬賽克收藏博物館。
一進到展示間裡,真正吸引我的不是馬賽克藝術,而是出產自蘇美文明的陶器、日常工具,及大大小小塊寫有楔形文字的泥板,還有靜靜躺在石泥板上的四具人骨。
我蹲下仔細地盯著人骨看,從左上、左下到右上和右下,部分頭顱和腿骨早已破碎殘缺,但他們仍然讓人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想,那是因為他們為後人開啟想像和對話的空間:他們是男是女?活著的時候每天都在做些什麼事?是否也和我們一樣有煩惱,有夢想?是否思考過自己是誰、從何而來,又將往哪兒去?若他們知曉數千年後自己的遺骸會被安置在一間考古博物館中,他們願意嗎?
此時,我似乎明白一些事。
人類不斷在充滿苦難的世間追求長生不老,不完全是為了多享受些什麼,或許只是單純地希望能夠保有自己的自由意志和話語權。這也是古代上至君王下至平民紛紛想握有權力、活至永生的原因。失去了這兩個元素,也就如同那四副人骨一樣,不僅不能決定是否安置在博物館中,沒了文字的記載,他們的故事也會由別人來說。
或許,一切是我的想像罷了。
離開考古博物館後,梅梅特笑我在人骨前停留了好久,久到三個旅遊團都解說完畢離開了,而我還佇足在那。我回頭跟梅梅特說:「不知死,又怎會知道生呢?」
人生如寄,身為過客的我們,不太明白為何在此,並激烈地追逐著那些總有一天註定會失去的人事物;但若知道「死」,便會在那些人事物上找尋意義,並珍惜它。那份意義,不論對離開,或者留下來的人來說,永遠不會消失,是真實的永生。
意義即永生,是哈塔伊告訴我的事。
本文摘自山岳文化《情旅土耳其:從一抹鵝黃到一片靛藍,那些你未曾知曉的美與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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