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婉真說故事》不要讓全台僅存的戰俘營消失

陳婉真說故事》不要讓全台僅存的戰俘營消失

優傳媒 2019-08-06 00:00

位於屏東麟洛新田村的二戰後期臺灣第三戰俘營,戰後成為隘寮營區與好茶等災民收容所。圖為第三戰俘營資料照片。(圖/翻攝自發哥開講讀書會)

 

作者/陳婉真

一位關心文資保存的朋友在臉書呼叫求援,說他偶而看到客家電視台的新聞報導:屏東縣政府打算把日治時期的戰俘營拆除,改建為動物收容所,希望更多人關心此事。

 

二戰時期的戰俘營,台灣人稱為「督鼻子寮」,因為被俘擄的盟軍戰俘多為「督鼻子(高鼻子)」的白種人之故。統計二戰期間全台戰俘營共有16處,目前僅金瓜石原地改建成「國際終戰和平紀念園區」,唯園區內僅剩一處門柱殘跡,其餘都是後來新北市政府為推展觀光,配合民間社團「台灣戰俘紀念協會」的努力,成為今日園區的規模,至於其餘各處戰俘營都已經消失無踪,很多地方除了極少數耆老還有模糊的記憶之外,甚至已經找不到確切地點。

 

只有位於屏東麟洛的「第三戰俘營」後來成為國軍隘寮營區,昔日的戰俘營雖然已經破舊不堪,至少它還存在, 2007年曾安頓聖帕颱風受災的魯凱族災民,此後的十多年即一直閒置迄今,被淹沒於荒煙漫草中。

 

戰俘營占地約三公頃多,收容戰俘的期間自1942年8月至1945年3月,2004年「世界戰俘紀念協會」曾在營區門口立了一塊大理石製石碑,碑文說:「謹此追念二次大戰期間被日軍囚役於屏東戰俘營的所有戰俘們,此地為戰俘營舊址,“我們永遠記得他們“」

 

2015年,時任屏東縣文化局長吳錦發曾不只一次現勘,指出它的文化價值包括:

(1)場域完整性:1942年至1945年間,日軍於臺灣設立關押美、英等同盟國軍戰俘的戰俘收容處,共有16處,包括六個有規模與管理制度的分所:第一分所新北金瓜石、第二臺中霧峰、第三屏東麟洛、第四臺南白河、第五臺北木柵、第六臺北大直等。麟洛戰俘營因戰後成為軍人營區、外人不易進入之故,場域相對保存完整,尚遺留日治時期原隘寮溪製糖農場使用之木構造建築、卵石砌圍牆等;且該場域亦見證戰後國軍駐守與災民收容之歷史。

 

(2)因地緣關係,當年日軍在東南亞戰事虜獲的戰俘都先送到屏東麟洛,再轉送各處戰俘營分所,所以麟洛戰俘營是日治後期臺灣收容最多國籍、最多高階將官戰俘的戰俘營,但也因水土不服、傳染病叢生,是臺灣死亡率最高的戰俘營。

 

(3)這個場域有太多生離死別、重遊故地、重尋舊友的故事,是拍攝電影紀錄片以及讓英美澳等遊客參訪屏東的珍貴資產。

 

以曾經擔任文化部前身文建會副主委的吳錦發,又是屏東縣文化局局長的身分,對於戰俘營的重視程度,從文字中明顯可見,但不知何故,這個全台僅存的原汁原味戰俘營,卻始終無法獲得文資身分,吳錦發也在2018年以個人生涯規劃為由請辭文化局局長,而今卻傳出這個還有太多生離死別的二戰故事地點,要改建為動物收容所,因而遭到當地居民的抗議。

 

當地人還記憶猶新的是1999年11月,台灣戰俘紀念協會收到一份來自英國人愛麗絲的信,內容說想尋找未婚夫艾倫去世的戰俘營。後來,協會理事長何麥克和東港溪保育協會總幹事黃麗霞就為愛麗絲籌劃來台灣,於2002年6月成行。

 

愛麗絲15歲時在教會團契認識艾倫。1942年日本攻陷新加坡時艾倫被俘擄,並送到這個戰俘營,短短一個月就因痢疾過世。艾麗絲曾說了一段感人的話:「如果英國與台灣不是隔著海洋,當初我就會用走的,一直走到台灣,走到埋葬艾倫之地。」

 

2017年11月,來自英國的Louis Follon父子,也由何麥克陪同,到過這麟洛戰俘營前來追思,因為Louis的父親Alfred J. Follon於1942年被俘,在這裡待了約三年,直到21歲才平安回到英國。

 

Louis說,父親生前常說他被俘的戰俘營有小河、鐵橋,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被關在緬甸。他父親已於2007年辭世,享壽84歲,他是透過台灣戰俘營紀念協會查到資料,確定父親當年所待之處是隘寮營區,因此特地前來,這也是他首度訪台。追思會場還有高齡96歲、當年曾擔任台籍監視員的楊登清,也坐輪椅全程參與。

 

很多台灣人不知道,二戰結束後,發動戰爭的戰敗國日本天皇制度被保留,反倒是殖民地台灣,雖然有二十萬人以上被徵調當兵,多屬下級軍人或軍屬、軍夫(指沒有軍籍卻擔任軍中各項低階職務者),卻有173名台籍日軍被判有罪,其中26名被列為甲級戰犯判處死刑,另外有147名乙級及以下戰犯判處有期徒刑。

 

這些所謂甲級戰犯,都是因為戰爭末期擔任戰俘營的監視員,在日本長官逼迫下,被以「虐待戰俘」為由判處死刑。這些都是戰爭期間多少值得後人警悌探索的近代史故事。

 

2004年在營區門口的立碑活動,就是因為前述愛麗絲的感人故事而起,當時擔任立委的曹啟鴻及碩果僅存的前監視員林全信和楊登清都曾陪同,並由軍方人員一同會勘立碑地點,最後決定立在營區外大門口旁,一來方便民眾來追念、參觀,二來營區也可順便看護。同年11月16日,何麥克等七名當年的英籍戰俘及十多名戰俘家屬參加戰俘紀念碑揭碑儀式。只可惜現在恐怕連當初聲稱「我們永遠記得他們」的那塊碑都不保,還談什麼永遠記得他們?

 

國境之南的屏東縣,近年因為電影「海角七號」暴紅,去年又因台灣燈會辦得有聲有色而聲名大噪,觀光客人數激增,加上墾丁公園等天然美景,是國人旅遊的熱門景點。不知道是覺得觀光景點已經够多、觀光客太多,或是什麼原因,新北市可以在黃金博物館附近,原址已經破壞的戰俘營,設置紀念碑等設施,成立「國際和平終戰園區」,屏東縣政府在那麼多人多年的努力推動下,竟然捨棄既有的園區老建築及無數感人故事的二戰遺跡不要,寧可改建為動物收容所,心態令人不解;文化部竟也坐視不管嗎?

 

作者簡介

陳婉真曾擔任《中國時報》記者、美國《美麗島週刊》創辦人、立法委員、國大代表、台灣產業文化觀光推展協會理事長、綠色台灣文教基金會執行長等職務。

她生於彰化縣,從小立志當新聞工作者,台灣師範大學畢業便後順利進入中國時報,仗義執言和使命必達、務實求真的精神,讓她在新聞界以犀利觀點聞名。

她在戒嚴時期挑戰禁忌,即投入政治改革,因此成為黑牢裡的政治犯,但是無畏無懼的堅持理想,不論藍綠執政,從不向威權低頭。

現在是自由撰稿人,想記錄主流媒體忽略的真實台灣故事,挖掘更多因為政權更迭而被埋沒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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