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網 黃欣】
2008 年 10 月 7 日，時任英國財相的達林 (Alistair Darling) 人在盧森堡參加會議，他的電話響起，另一頭是皇家蘇格蘭銀行 (RBS) 董座 Sir Tom McKillop，簡短地說，「我們沒現金了，怎麼辦？」其實在 McKillop 打來之前，達林已經知道英國最大銀行有麻煩了，只是向來冷靜的他，也對這次危機的發生的速度和規模感到驚訝。
9 月 15 日是雷曼兄弟銀行 (Lehman Brothers) 倒閉 5 週年。這家銀行在 2008 年全球金融市場掀起腥風血雨，也把 RBS 逼向破產邊緣。英國《衛報》在雷曼事件 5 週年特稿中訪問達林，達林說，當時雷曼兄弟已倒閉 3 週，他心中希望 RBS 還能撐個 24 小時，沒想到 McKillop 卻回答，只能撐 2、3 個小時，若無立即支援，RBS 當天稍晚就得停止交易。一向蔑視政客的銀行大老不得不向政府求援，此情此景充滿了諷刺。而達林告訴他，政府很快就會公布對英國銀行業的紓困計畫。
■ 黑色星期二
對達林來說，這不啻是場惡夢。這已不只是ATM吐不出鈔票或支票無法兌現的問題，而是若像 RBS 這樣規模的銀行也倒下，將會進一步重創已然疲弱的全球金融，並且拉下更多金融機構來陪葬。一年前北岩銀行 (Northern Rock) 的舊戲可能重演，但 RBS 是家大型銀行，一但倒閉，後果非常嚴重。在達林擔任財相的 1000 個日子中，這天是最糟的一天。
在 10 月 7 日黑色星期二，當新聞播報 RBS 將被央行紓困時，倫敦股市出現一片賣壓，交易量之大，使該銀行被停牌、復牌，又被停牌。緊接著，McKillop 來電了。這天英國銀行在經歷了沉默擠兌的最高潮，它不像一年前的北岩銀行擠兌那樣顯而易見，但銀行間的惜貸之風更盛，且深具破壞力。
在雷曼倒閉後，新上任的金融部長 Paul Myners 對銀行間資金流動的乾涸程度感到大為驚訝。真正的擠兌正在發生，許多存戶願意支約違約金也要移走存款，已到期的存戶也不願續存。
對英國銀行家而言，金融環境在一夕之間發生轉變，而對金融機構有致命的潛在影響。在年頭正好的時候，銀行高度槓桿操作，放貸的速度比建立資金部位的速度要快得多。在市場一片繁榮時，銀行的故障保護模組也顯示，不可能出現大幅虧損的狀況。不管發生什麼事，他們都可仰賴機構間的批發市場，解決任何現金流的問題。
但在雷曼倒閉後，這種想法立刻被粉碎。機構之間的批發市場完全停止運作，像 RBS 或 HBOS 這樣大型的金融集團也求救無門。(接下頁)
■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時任英國金融服務局局長的透納 (Adair Turner) 認為，危機早在雷曼銀行倒閉前就已存在；甚至在 2007 年9 月北岩銀行問題發生前就已存在。透納認為，大家應從這金融危機所學到的事情，應是問題紮根甚深。「數十年來，在實體經濟中存在太多槓桿，又充許銀行體系過度槓桿。在 2006、2007 年，銀行體系中資金與流動性彈性不足，危機也註定會發生。」透納說。
或許有人會說，如果在 2007 年有採取一些不同的行動，危機就不會發生。但透納 認為，金融體系之內已飽含過多債務，債務本質又不穩定，必定會演變成重大危機。在此體系下，即使紓困銀行的直接成本是零，對經濟的衝擊仍然很大。
在 2008 年 9 月 15 日，美國政府決定放棄拯救雷曼銀行、讓其破產之前，過度槓桿的風險就已相當明顯。銀行募集資金的方法不是透過新增存款，而是銀行間互相借貸，而銀行家早就料到風險正在升溫。
匯豐銀行董事長 Douglas Flint 指出，在金融風暴期間，許多投資銀行都太過依賴短期流動性的流通，而用於抵押的無擔保資產包又愈來愈小。
第一個浮上檯面的問題，是美國的次貸風暴：有太多貸款核發給無收入、無資產等根本無力償還的人。這些高風險貸款與其他低風險貸款被包裝在一起，被銀行出售到全世界。買家相信，這些抵押證券是高報酬低風險的好物、貸款人不會全都在同個時間違約，但他們的想法完全錯了。
這些商品被賣到全球各個市場， 當危機爆發時，它也使全球市場元氣大傷。這些銀行規模巨大、橫跨全球，相信不受約束的市場會完美運作，而且全都使用同一種風險數學模組。曾任聯準會主席的伏克爾 (Paul Volcker) 曾在 2011 年說，這場危機是「對理性期待、市場效率和現代金融技術有不切實際的信心。」
■ 暴風雨前的寧靜
2008 年 2 月 英國北岩銀行國有化、同年 3 月美國投資銀行貝爾斯登紓困案之後，市場呈現過一陣子的平靜假象，然而到同年 9 月，金融體系已快要引爆。
在 2008 年 3 月的金融穩定報告中，英國央行看法還相當樂觀：「市場信心與風險胃口都正逐漸恢復，市場人士將會了解到某些資產從基本面來看相當便宜。但投資情緒仍然疲弱，去槓桿化持續、下行風險仍存。」
時序進入夏日，風險也愈來愈顯而易見。英國稅收下降，顯示英國經濟惡化；美國政府則將 Freddie Mac、Fannie Mae 兩家貸款保險機構納入聯邦管轄。
雷曼兄弟則是下一張將倒的骨牌。當達林在9 月 13、14 日的周末拒絕為巴克萊收購雷曼提供政府保證時，雷曼的命運就已篤定。達林說，他無法想像自己周一早上站在下議院的議員面前，要如何向大家解釋為了讓巴克萊買下雷曼，得把全英國納稅人都給典當了。而政府不提供保證，巴克萊董事會也著實鬆了口氣。
英國央行副行長 Andrew Bailey 則回憶道，那個周末很特殊，英國方面幾乎無法控制事態發展，因為事情都在紐約發生。(接下頁)
雷曼打開了金融危機中最危險的階段。雷曼過度依賴銀行批發業務的特性，也帶出了 HBOS 銀行的資金問題。在接下來一周，英國政府將 Bradford & Bingley 國有化，愛爾蘭對存戶提出全面擔保，冰島則乾脆讓該國 3 家最大的銀行倒閉。
雷曼倒閉不過兩天，美國政府對保險巨頭 AIG 紓困，AIG原本是為雷曼高達數百億美元的次資曝險部位保險。若AIG沒有被紓困，將有更多銀行要步上雷曼後塵。美國政府也把高盛 (Goldman Sachs) 與摩根士丹利 (Morgan Stanley) 兩家銀行轉型為傳統的商業銀行，它們才能獲得聯邦援助。資金不足的銀行可以把它們的有毒資產放入問題資產穩定計畫 (TARP) 當中。一開始國會還不願通過 TARP，那天道指狂洩超過 700 點。
■ 震撼與威懾
在英國方面，財政部與央行稍早對於該如何處理危機意見相左，但到了 9 月底、10 月初，央行、財部與金融服務局一致同意，有必要採取緊急處理。透納到金融服務局工作第一周的某日，他到央行和當時的央行總裁金恩 (Mervyn King) 共進晚餐，一瓶紅酒的時間過後，透納了解到，英國銀行業正面臨全面性的償付危機。在存戶都不願續存的情形下，到期的存款愈來愈多，情況如滾雪球般愈來愈嚴重。
財政部在 10 月上旬召開了一連串會議，長桌的一邊坐的是銀行代表，另一邊則是政府官員，大家在會議上打開天窗說亮話。但即使危機已經迫在眉睫，銀行家仍大言不慚，毫不退讓。在談判桌上，官員要求大型銀行董事下台負責，兩方就此拉鋸許久，才終於找到雙方都同意的妥協方案。
在 10 月 6 日晚間，財長達林、央行總裁金恩、金融服務局長透納正式告訴銀行界，要推出令人震懾的政策。幾小時之內，祕密會議的內容就外流，媒體報導，RBS 將獲政府資金紓困。但有問題的銀行並不只 RBS 一家，大部份英國銀行的資金水位都有待加強。有能力自行募資的就自己進行，如巴克萊銀行就轉向中東投資人尋求資金。沒有能力自行募資的，如 RBS、Lloyds，就必須接受半國有化的結果。
這個紓困計畫的另一部分則與其他國家有關。在國際貨幣基金會 (IMF) 的年會上，商討了各國如何共同採取行動，美國與歐洲其他國家也很快跟進。
2008 年 9 月中到 10 月初的這一小段時間已經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但雷曼倒閉所帶來的影響是深刻、持久且全球化的。事隔 5 年，當初問題造成的後果現在還存在：RBS 和 Lloyds 仍有一部份是國家持有。信用緊縮對金融業的衝擊至今仍未完全結束，各國公共財政皆被這場金融危機嚴重拖累，而這些國家仍在努力償付其債務。可能要等到 2018 年，英國國民可支配所得才有辦法回到 2008 年危機前的水準。
但若處理不當，一切可能更糟。如金恩等的官員認為，2008 年的金融風暴，其意義比1929 年華爾街大崩盤或1930 年代大蕭條等來得更深刻。而至少目前為止，大蕭條並沒有再度發生。(文：黃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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