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天堂──花蓮市（一）
花蓮市位在花蓮縣的中心地帶，對於這座久違的城市，我的第一印象是「出乎意料地廣闊」。但這其實是因為我先入為主的觀念，認定和臺北或高雄這樣的大都市相比，「花蓮當然要小得多」。然而，花蓮市可是東海岸的第一大城，就這一點來看，要說幅員廣闊也是理所當然的。
下了飛機之後，本來猶豫著要不要搭計程車到市區，但最後還是選擇租車比較方便。如果是搭火車到花蓮車站的話，也可以租自行車暢遊市區，因為花蓮市周邊和海岸沿線的自行車步道整頓得很完備，近來許多住宿設施也會提供租借自行車的服務，車站前除了自行車出租店，還有很多飯店可供選擇。花蓮車站的歷史悠久，建築較為老舊，但近年來臺灣國內興起了東海岸觀光熱潮，因此車站附近變得相當熱鬧。
花蓮縣的總面積約為四千六百平方公里，是全臺十三個「縣」當中面積最大的，可是平地只占總面積的百分之七，河川占了百分之六，而光是山地就占了百分之八十七，適合人居的區域非常有限。
而且花蓮縣的平地兩側被中央山脈和海岸山脈所挾，呈細長的帶狀，也就是延伸到臺東縣的「花東縱谷」。尤其海岸山脈的北端始於花蓮市，因此在這裡能將巨大的山脈和綿延無際的海岸線盡收眼底，即使是同樣身為島國的日本，恐怕也看不到如此驚心動魄的景觀。
如果要舉出象徵花蓮市的地標，我第一個想到的是「美崙山」和「花蓮港」。
美崙山是一座海拔高度一○八公尺的小山，但一直以來都是歷史重鎮。
以前這一帶是原住民阿美族的居住地，由於山的形狀像鬼頭刀，所以阿美族人稱這座山為「Parik」。到了清朝，阿美族在這裡大量種植小米，收穫時期整面山坡都是金黃色的穗浪，而穗浪的族語為「米浪」，因此阿美族人取發音接近的「米崙」為名，戰後則改稱「美崙」。
日治時代，因為美崙山可以俯瞰整個花蓮市，連港口和太平洋也一覽無遺，所以日本人計劃將這裡改為軍事要塞，於是把阿美族強制遷移到其他地方居住。一九四二年，日本人在此興建了「花蓮港兵事部」辦公室，除了做為軍事指揮中心，同時也是接待上級士官的休憩所。還有傳言指出神風特攻隊自花蓮出征前，也會在這裡接受天皇賞賜的「御前酒」。
戰後此地改名為「松園別館」，曾有一段時間做為美軍顧問團的休閒度假中心，現在則是對外開放的一般觀光景點。園內有樹齡超過百年的參天古樹琉球松，枝繁葉茂，巍峨聳立，與後方的兩層樓迴廊式洋館建築融合，構成一幅不可思議的景致。
這是目前臺灣保存得最好的日治時代軍事設施，裡面有咖啡廳和商店進駐，可以悠閒地參觀建築物和展示品，好好放鬆心情。
美崙山腳下有美崙溪蜿蜒流過。日治時代，山上斜坡曾興建了一座宏偉氣派的「花蓮港神社」，並在神社前的美崙溪兩岸架設了大型吊橋，以便通往市街中心。神社遺址現在變成了「忠烈祠」，吊橋也改為結實的水泥橋，而從美崙山往下望去的壯麗景致則依舊如昔。
附近有一連好幾棟的日式木造房舍「將軍府」，原本是日治時代的日本高級軍官居住的宿舍，其中包含了當時的指揮官「中村大佐」的寓所，當時的漢人只是單純認為有「偉大的人物」住在這裡，所以稱為「將軍府」。
除了週末或特別的日子會舉辦活動之外，這裡平常十分幽靜。雖然還有正在修復的日式房舍，但反而保留了過去的氛圍，增添了歷史感。
花蓮市最初發展的地方，就是以美崙山為中心的這一帶。
日治時代初期，花蓮是僅有三十戶、共八十一人居住的貧窮村落，當時東臺灣的中心在臺東，花蓮只是類似臺東的「辦事處」這樣的存在。儘管道路和鐵路設施趨於完備，令大家熱切期盼接下來進行築港工程，但是礙於嚴苛的自然條件，面臨著極大的困難，使計畫遲遲無法付諸實行。而在期盼許久的築港工程終於拍板定案後，昭和時代的《東臺灣新報》編輯毛利之俊編纂的《東臺灣展望》一書便有如下的描寫：
「終於在議會通過了昭和五年度的築港預算案，花蓮港的居民欣喜若狂，連連歡呼萬歲。這是官方和民間十五年來的殷切期盼，也是東臺灣的生存之道，雀躍之情可想而知。」
不只投入了龐大的預算，還有許多日本人、漢人、原住民被徵召從事各種勞役，花蓮港最終在一九三九年落成。現今，花蓮港已經是賞海豚與賞鯨的聖地，不僅是熱門的觀光景點，還在二○○一年和日本的石垣港締結為姊妹港，如今也計劃開通花蓮往石垣島的郵輪航線，單程約五小時。
至於花蓮市的美食，就集中在往松園別館的中正路、中山路和中華路一帶。來到花蓮千萬不能錯過「炸彈蔥油餅」、「扁食」和「包心粉圓」。
一般的蔥油餅是把蔥末拌入麵糰揉成餅皮後油煎而成，但花蓮的蔥油餅不是用煎的，而是將整片餅皮放入鍋內油炸，接著把蛋也炸到半熟後起鍋，用蔥油餅捲起來，這就是花蓮人的吃法。
因為是用油炸的，所以蔥香更勝一籌，金黃色的蛋黃從熱呼呼又有些酥脆的蔥油餅裡爆漿流出，我怎麼抗拒得了這樣的美味呢？明知道熱量很高，可是難得到花蓮來了，最少要吃兩個才過癮。復興街上就有兩家非常受歡迎的名店，彼此相鄰，而且都大排長龍。為什麼兩家店會開在一起、互相競爭呢？真令人不解，但這樣的現象在臺灣可是見怪不怪，而且店開得近的話，對我們這些饕客來說當然更方便。
在「炸彈蔥油餅」附近，有一間併設咖啡廳的「時光二手書店」，這是現在在花蓮相當流行的經營模式。這間二手書店改造自一間環境舒適的老平房，結合了書店和咖啡廳，也是兼賣雜貨的藝文空間。如果買蔥油餅要等很久的話，不妨先到這裡消磨一下時間。
提到花蓮傳統的味道， 想必很多人會聯想到「 扁食」 吧。扁食在日本稱為「wantan」，是源自中國廣東省「雲吞」的廣州話發音，但其實它的稱呼在中國各地有所不同，例如在廣東和香港稱為「雲吞」，在北京和上海稱為「餛飩」，在四川稱為「抄手」，而在閩南和臺灣則稱為「扁食」，基本上都是指同樣的食物。對身為日本人的我來說，wantan就是wantan，就算改叫扁食我也不會因此感興趣，因為我其實不太喜歡吃。我喜歡吃的是水餃，因為餃子皮彈牙、肉餡鮮嫩多汁，簡直就是人間美味。相較之下，wantan的皮薄到吹彈可破，裡面的肉餡也少得缺乏誠意，對我來說是可有可無的一道菜。但是臺灣朋友強烈建議我到花蓮市時一定要吃扁食，所以我終究還是跑去一探究竟。
花蓮知名的扁食店有「液香扁食」和「戴記扁食」，這兩家店也離得很近。
初嚐幾口，連原本不太喜歡的我，也不禁覺得這裡的扁食的確好吃。不是因為比較大顆或是使用特殊的餡料，而是平滑的扁食外皮略帶彈性，和調味恰如其分的豬肉內餡形成絕妙的平衡，而且關鍵在於湯。清澈的湯底加了些許芹菜和油蔥酥，味道看似淡薄，入喉卻驚為天人，喝起來就像是美味的法式清湯（consommé），精心熬製的湯頭濃郁入味，一股清爽鮮甜在口中迸散。
兩家店都是擁有近八十年歷史的老店。戴記扁食是故蔣經國總統訪問花蓮時必定造訪的店家，因而遠近馳名。1但兩家店的味道幾乎沒什麼兩樣，美味程度也不相上下，我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們師出同門，創始者是同一號人物，只是之後才另外出來開分店。
而對喜歡剉冰和粉圓的人來說，花蓮的「包心粉圓」更是令人無法抗拒的甜品。
花蓮市的粉圓要屬「五霸焦糖包心粉圓」和「正宗包心粉圓」這兩家比較有名，而且彼此相鄰。「兩家店相鄰」似乎是花蓮的開店準則，根據當地人的說法，兩家排隊的行列雖然互有消長，但同樣都很受歡迎。
粉圓就是指珍珠奶茶裡面的珍珠，只是這裡的粉圓比平常看到的還大上兩倍，而且包了各種口味的內餡，所以稱為「包心粉圓」。黑糖、抹茶、桂圓、芋頭、花生口味都有，色彩繽紛，在視覺上呈現一大享受。
在花蓮最道地的做法，是把包心粉圓舀在盤底，接著鋪上綿綿的剉冰，在剉冰上使力按壓，讓剉冰變得扎實、呈現圓弧狀，最後再淋上焦糖和煉乳就大功告成了。
光是這樣用文字說明或許很難想像，但簡單說就是剉冰外觀像菠蘿麵包，用湯匙挖開裡面，就可以看到包心粉圓。這是在日本絕對吃不到的味道，就算在臺灣我也只有在花蓮看過。
接著，我又發現了兩家彼此為鄰的美食名店。
那就是以小籠包和蒸餃打響名號的「公正包子」和「周家蒸餃」。相鄰的兩家店門口都堆了好幾層蒸籠，店員們則忙著包肉餡，手上的動作一刻也沒停過。兩家店的餐點大同小異，雖然說是「小籠包」，卻不是臺灣有名的、皮薄汁多的小籠湯包，而是麵皮厚、肉餡飽滿的小包子。
此外店裡還有賣水餃和蒸餃，以味道論勝負的話，分別是公正包子的小籠包和周家蒸餃的蒸餃勝出。這兩家店對面還有現打的新鮮果汁攤，附近也聚集了很多小吃店，而且營業到深夜，對遊客來說可是一大福音。
至於適合當伴手禮的花蓮特產，我想推薦的是「剝皮辣椒」、「惠比須餅舖」和「洄瀾薯道」。
「剝皮辣椒」是將青辣椒用醬油醃漬而成的，對於嗜辣的我而言，如果餐桌上有這剝皮辣椒，多吃幾碗白飯都不成問題。以產地來說，花蓮南部的鳳林鎮較為出名，但在花蓮市區也買得到，而且醬汁很適合用來炒菜。不過在臺北就比較難買到，遑論是海外的日本，又因為是玻璃瓶裝，擔心途中會破損，所以我總是不敢一次買太多。
但最近我迷上了同樣是花蓮特產的「山豬皮辣椒」，用蒜頭和辣椒醃漬豬皮，吃起來脆脆的，非常下飯，也很適合當做下酒菜。許多販賣原住民料理的餐廳裡也會出現這道菜，有機會不妨嘗試一下。
日治時代的一八九九年，日本人安富君因為懷念日式和菓子而開了一間「惠比須餅舖」，還和店內的臺灣師傅張房一起研發出番薯製成的「餡子芋」，也就是後來代表這家店的招牌商品「花蓮薯」。這項商品曾被指定為進貢日本天皇的甜點，之後也多次獲得獎賞，一路走來堅持傳承古早味，現在由第三代接手經營，簡樸的味道廣受大眾喜愛。
「洄瀾薯道」也是專賣番薯製品的烘焙名店，和惠比須餅舖相比，口味比較偏向臺灣在地風味，其中我最推薦的是「黑糖蜜番薯」。
番薯用黑砂糖精心熬煮之後，扎實入味，很像日本人將蒸熟的番薯乾燥後所製成的「干芋」，缺點是容易黏牙，但只要吃一條就足以果腹了。
介紹完吃的，當然就需要飲料來解渴一下。在這裡我想推薦的是「西瓜大王」的西瓜汁和「廟口紅茶」。
每年花蓮的西瓜採收季結束之後，就會舉辦「西瓜節」來慶祝豐收，可見花蓮大西瓜的名氣相當響亮。顧名思義，西瓜大王就是專門賣西瓜的店，這裡的西瓜汁是百分百的原汁原味，不添加任何水或砂糖，另外還有西瓜牛奶、西瓜蘋果汁、西瓜鳳梨汁等不同口味。西瓜原汁的天然甜味令人感到不可思議，沙沙的口感十分清爽，在臺灣的炎熱天氣裡堪稱消暑的飲品，而且這裡還可以吃到切片的紅西瓜。
而「廟口紅茶」則以鋼管輸送紅茶聞名，也許各位會納悶為什麼是用鋼管輸送，這個問題只要到店裡就可以找到解答了。穿過一樓天花板的三支鋼管上各自註明「杏仁」、「紅茶」、「酸梅」三種飲料，當飲料通過鋼管時就達到冰鎮的效果，相當方便。除了飲料，從早餐吃的三明治、點心時間的馬卡龍到晚餐的肉粽等，琳瑯滿目的美食讓人完全不愁餓肚子。看著在地人各自點了喜歡的食物，一邊配著飲料享用，是一幅多麼純樸的風景。我也希望自己能夠融入那樣的畫面，於是雙腳不自覺地往他們走去。
---本文摘自《溫暖的記憶，從這裡出發：一青妙的臺灣東海岸》一書，聯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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