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靜君心理專欄】疼惜被照顧者,不要忘了還有自己

【林靜君心理專欄】疼惜被照顧者,不要忘了還有自己

民報 2016-04-18 00:00

「姐姐快回來!阿嬤又打人了,手割流血......」小鳳的話筒裡傳來外傭阿蒂急促的求救聲,背景隱約聽到媽媽尖銳叫罵「妳這不要臉的女人,.......」。應著頭皮向老闆請假,老闆一臉鐵青說:「我也不好阻止妳回去,但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把帳做出來。」小鳳連聲道謝,衝到停車場,轉動摩托車鑰匙時,安全帽剛好遮住臉頰淌下的兩行淚。
回家的路上,小鳳腦中不停的盤旋老闆說的「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誰來救我?有那麼一瞬間,小鳳想把車龍頭轉向衝到對向車道,乾脆這樣一了百了。記憶中,小學時有一次媽媽載她時這樣說過,那時爸爸外遇離家,後來媽媽講了三十幾年說要不是為了她姊弟倆,就不用這般拖磨,留在人間被糟蹋。小鳳心想,媽媽根本只在意弟弟,要他「只要讀書就好,什麼事都不用管」,結果弟弟果真做到「什麼事都不管」,家裡大小事都落在小鳳身上。
長照辛酸不只是病
媽媽老後高血壓、糖尿病纏身又不聽醫囑,控制她飲食,她到處訴苦女兒怕她吃。弟弟難得回家一趟,帶了說是排隊兩小時才買到的蛋捲,媽媽逢人提兒子用心。小鳳覺得不公平,憑什麼弟弟這麼輕鬆過日子,一點都無法期待,自己做得要死要活,都是應該的。後來媽媽摔倒行動不便,揚言如果送她去安養院,就死給大家看。後來好不容易申請外傭照顧,她懷疑外傭要下毒害她,又打又罵趕走好幾位,動不動急電要小鳳為她做這、做那,稍不順她的意就哭啼自己命苦,發飆直接罵女兒賤女人。
小鳳好累。
為了這個家,錯過婚姻,放棄興趣,放棄.....,真的是命賤。是不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這一切的犧牲沒有人領情?別人勸她「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可是能有什麼辦法?繼續認命嗎?小鳳好茫然。
未疏通的親子情結成負荷
長期照護病人需要投入大量的體力、精神、金錢、時間,而且常摻進家庭親情之間的糾葛,重重的壓力造成主要照顧者的身心巨大負荷,當負荷壓垮臨界點,先前就發生如孝順子女、媳婦弒親再自殺以求解脫的悲劇。
台灣傳統社會觀念,父母期待子女能做到奉養、照顧、陪伴以及情感連結,強調所謂的「孝道」。簡單「孝道」兩字,衍伸複雜的親子關係、個人價值觀、手足競爭等等議題,父母疾病在現實的壓力環境,過往未疏通的情結,讓辛苦的照顧工作,變得更加艱難。
尤其,一些自小成長過程中因為經濟或社會環境因素,在家庭內承擔起父母職責的子女,成為親子位置互換的「親職化子女」。這些人成年之後有些會過度迎合他人的認同,將自己的價值建立是否對別人有用之上,形成付出與犧牲慣性模式,藉由被需要而肯定自己的價值。因而,一旦被照護者的回饋不如預期,照顧者會陷入深深挫折,有時比病人更失去希望感。
為困境找改變點
在小鳳的世界,媽媽拒絕住安養院、外傭照顧、弟弟袖手旁觀等都是不會改變的事,是「沒有辦法」的困境。沒有改變的可能,這也是許多長期照護者的心聲,怨嘆其他家人置之不理,只好自己「認份」做,一切進入死胡同,沒有轉圜的餘地。但是,是這樣嗎? 沒有什麼資源被忽略掉?認份做事,有沒有把其他人的份一起認過來?
多數人並沒有為「改變」而做點什麼,而是直接認為不可能。以小鳳來說,她不平弟弟能輕鬆度日,但就是有這當姐姐的負起全責,他才能輕鬆。小鳳要做的不是期待,而是直接的要求照護責任的分攤,照顧病人的「認份」要釐清這份是怎麼來的,可以怎麼劃分,該出錢的、該出力,能有什麼替代方案一一陳列出來說清楚,不然,你的理所當然,可能是我的不以為然,不得已有法律途徑當底線,不要讓自己沉浸在委屈的情緒裡,這樣是慢性毒害,病人還沒垮,可能自己就先垮了。
壓力分散,避免獨力承擔責任
小鳳媽媽疑神疑鬼有可能是失智的徵兆,病程發展及照護的調整,都需要預先做準備,有時縱使再有孝心,都不是單打獨鬥能應付的。
長期病患,病人面對自已身體機能的衰退、死亡的威脅,情緒特別脆弱,有些久病者親人日漸疏遠,深深被遺棄恐懼,強烈需要安全感。此時,照顧者成為病人生命駭浪中緊抓的浮木,親情間的情緒勒索常成為手段,攀附力道足以讓人窒息。
一個人扛起所有照顧任務,攬起所有的責任,拒絕或未尋求外界的資源及支援,會產生孤立無援之認知,不要獨攬照顧責任,聽起來有點無情,但這對漫長的照顧歷程很重要。
活下去,自我照顧很重要
避免對未來失去希望,照顧者在照顧病人的過程之中,需要有意識的進行自我照顧。不然病人還沒垮,自己先垮了。
照顧者的自我照顧包含了身心靈三方,每個照顧自己的方法不同,各有不同路徑,運動、按摩、聊天都很好,參加同儕團體相互支持打氣,交換照護情報對許多人幫助很大。盡量去試,對自己有效方法就拿來用。還有認真將自我照顧事項列入待辦清單,有位朋友的方法是每周替自己排兩小時「情緒復健」時間,這段時間手機關機,或看電影、或喝咖啡,把消耗殆盡的能量,補充回來。
還有要提醒照顧者保護好自己的情緒,例如久久才出現一次的「天邊孝子」,一出現動輒對照顧者批評這裡沒做好,哪裡可以再加強,照顧者的心血被視無物,一張嘴刺傷人。專家說,人在逃避責任時多半懷有內疚感與罪惡感,這種批評是為了掩飾內在的不安,先預做心理建設,遇到這樣的情形,把自己的情緒界線畫出來保護自己,避免隨之起舞。
疾病對病人對家庭都是打擊,但照顧者不能將自己的人生寄託在病人身上。套句流行用語,自己的人生自己救,照顧者把自己照顧好,才能真正照顧好病人,人生才能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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