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文】對於統獨的再思考
民報
2015-09-25 00:00
耶和華問:「誰去牧養我的羊?誰去重修耶路撒冷我的城呢?」
我們的眼目轉向美國。
我們這種人,戰後台灣出生的外省第二代,一生中被兩組互相對立的價值觀所支配(dominated)、所糾纏(hounded)。一組是「統一與獨立」,另外一組是「中國與美國」。要清理這裡面的價值與情結,以及要做出實際可行的抉擇,其實是一件非常困難的工作,超過了個人的能力,因為這是整個時代的特徵。這其中,中國統一與台灣獨立的衝突,即統獨問題,還是比較容易分析與理解的,甚至於可以選擇的,因為談的人太多,甚麼樣的說法,我們都大概聽過了,我們自己也有一個大致的判斷(雖然未必正確)。
可是對於中國與美國的競合議題,一般來說,我們沒有能力處理得很好,尤其是面臨兩者衝突時,明顯地,我們常常避免做出零和選擇。這原因是複雜的,主要是我們每一個人與每一個家族在近代複雜民族情結與歷史經驗的交織裡,都面臨著一幅難以直視的圖案。事實上,我們整個民族是經歷了百餘年的一場浩劫(a holocaust),以文化大革命為浩劫的最高點,目前的中國人、台灣人、香港人、海外華人是處於「後浩劫」的時期(period of post-holocaust),不論這個人是否真實地經歷過南京大屠殺、日本殖民與文化大革命,在民族心理上,共同的傷害與傷慟印記是清楚的,包括彼此的傷害。於是準備應付、攻擊與逃亡,是我們內心經常有的警覺,如獸被驚嚇後的餘悸狀態。而普遍的認知,是美國的政治和文化對待中國人、台灣人、香港人、華人,遠較中國的政治和文化對中國人、台灣人、香港人、華人為友善,美國的政治和文化形成了我們民族在歷史沉重災難裡的救贖。也就是說,縱使在民族的認同上,中國仍然是一個感情上的原鄉,可是在生活的可選擇上,我們卻往往嚐試避開與中國常態性的接觸(台灣最激進的統派們也大多數時間住在台灣)。
中國,那是一塊流血的大地,那裡的百姓受了大苦,土地與百姓渴望撫育與復原,那需要另一個一百年(耶和華問:「誰去牧養我的羊?誰去重修耶路撒冷我的城呢?」我們的眼目轉向美國。)因此,有人喟嘆:「台灣,距離中國太近,距離美國太遠。」其實更是「中國,距離中國太近,距離美國太遠。」去年(2014)初,我在報紙上,看到洛杉磯警方逮捕非法經營坐月子中心裡的大批赴美生產的中國媽媽和嬰兒時,心裡感到哀痛,我妹妹在那兒當律師,我就問那些媽媽和嬰兒們的下落。
我從美國回台二十多年,我親身體會到台灣社會裡的政治與族群壓力持續地存在與升高;當我去大陸時,我感受到四周的政治壓力非常之大;而在美國,基本上經濟壓力是主要的,人是自由的。我要表達的,我們其實不是真實地面臨統獨的問題,我們多數是面臨著美國與中國兩種世界類型的選擇。美國能夠讓世界上許多欲求自由發展的人夢想前往,乃是美國的制度與文化代表了對人性尊嚴的尊重以及一個人擁有健康快樂發展的機會,這是一種普世價值的落實,一種自我實現的渴望。當然美國有她自己社會中另一方面嚴苛的問題,但是這些問題距離我們當前的處境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因此,我們的問題清楚得多,我們真實要的,不是去做一個統獨迷陣下的中國人、台灣人,不是成為課綱下被洗腦的中國人、台灣人,更不是去做為彼此仇視的中國人、台灣人。而是:去做為一個人,一個自由的人,一個快樂的人,是哪一國人重要嗎?這是我們選擇國家與政府的權利,不是國家與政府選擇我們的恩惠,是我們基於過去災難性歷史的判斷,我們不要再墜入狹隘民族主義的黑洞,不論這是中國的民族主義,還是台灣的民族主義。
而當我們哪兒也去不了,我們唯一的希望,在於共同努力地使我們自己的地方改善,成為讓我們可以自由的、快樂的生活的環境,統獨在這裡不但是次要的議題,更是部落崇拜偶像的巫術舞蹈,卻有很多人深信不疑,以至於具有危險的準戰爭的形式。如果我們爭執統獨,而使我們不自由、不快樂,甚至於使我們彼此仇恨,我建議我們放棄、擱置或減低這個議題的爭論,因為這不是我們短時間能單獨掌握的目標,可是我們可以團結起來,集思廣益地管理好這個議題中我們自己部份的過程。
未來不論統獨,我們必須走上長治久安的道路,保障我們下一代安全生長的環境,尤其要避免如中東地區的烽火,這需要智慧與節制。而今天就是加上中國和美國、日本、俄羅斯,也不能有效解決台灣的統獨問題,因為在大國國際利益衝突下的考量,有可能犧牲我們安全生存發展的要求。縱使中國以真誠的民族主義對待台灣,台灣必須理直氣壯地要求中國具體改善她的制度和文化,甚至於讓台灣、香港參與中國的改革與發展,因為這是統獨問題的由來。
目前在台灣,藍綠對於統獨攻防,雙方採取一種最安全、最簡單的作法,莫過於以標準化的姿態和言語,由電視台上的名嘴作為代理人,在各自的座位上,對「敵對」的另一方激烈叫喊,就像原始人一樣(不同的是,名嘴只要叫喊就收入頗豐,是台灣一種令人豔羨的新興行業);而事實上在日常生活中,卻人人顯示出中性的親和面貌,遇到可能不同的族群同胞時,多數表現出相當的節制與禮貌。這樣子偽裝的兩面性(disguised and dual faces)族群心理與行為,實在是我們台灣非常獨特與有趣的現象:一方面,看來危機重重,簡直不知道咱們台灣社會是否還能維持下去?另一方面,又在實際的生活與工作中互相效力,而國家與政府體制正常運作無礙,正式的邦交國很少,落地簽證的國家很多,資金管制低,人民出入自由,是一種日趨成熟的民主法治社會。電視台上的名嘴攻防戲碼,製作成本低,娛樂性高,天天上演,演的人、看的人樂此不疲(其實不能太入戲),對照出中國共產黨像是一個急於參與,卻不得其門而入的「焦慮局外人」(an anxious outsider)。(我絕對相信,不久以後,大陸的電視台上一定會充斥了台式政論節目和名嘴,我們台灣可以輸出名嘴,賺取外匯。台灣在文化上一直走在中國的前面,不論是鄧麗君的歌聲、養魚、養蝦、養雞、種茶、卡拉OK、三溫暖、珍珠奶茶、婚紗設計、模具製造、生產電腦、言論自由、民主選舉、政黨輪替,咱們台灣都是時代的先驅,從這個角度看,台灣才是新中國)。
對於中共來說,統獨是重要的議題,但是從香港到台灣,中共透過兩地政府協調處理相關事宜,不斷讓利,結果產生了佔領中環和太陽花事件,非常年輕的一代人激烈地反中。中共在尷尬與失望之餘,一方面認識到自身的限制,另一方面,明白如果再倚賴香港與台灣沒用的政府溝通中國和香港、中國和台灣的協議,效果應該是負分的,一帶一路的偉業並沒有激起香港與台灣人民的中國夢。那麼,中共將會單方面採取內地化的政策,也就是說,將分階段給予香港和台灣老百姓國民待遇,直接而逐步地消融統獨區隔。我們注意到中共開始理解與學習到「我給你一塊,你給我一毛」的讓利蝕本生意做不下去了,必須以適合香港與台灣人民的方式處理雙方需求,中共的「寄望於香港人民」、「寄望於台灣人民」不是口號,如此香港和台灣的(代理)政府對於中共來說將漸漸地只具有程序上的作用。
我們台灣(包括香港)的政黨和政商領袖們要做的事情很多,統獨絕對應該放在重要的國內外因素上考量,長期地應對,但是在施政上不是優先次序最高的位置。其實,台灣目前正在往我們所期望比較智慧的方向前進,慢慢調整社會氛圍中政治和經濟的比重。尤其是如果明年民主進步黨執政,統獨將不是其重心,因為民進黨的目的基本達到了,再天天喊統獨是無事生非多此一舉的蠢事,只會創惠於被打扁得奄奄一息的中國國民黨(以及國民黨對岸的兄弟──焦慮的共產黨),今後台灣社會的安定、和諧與發展以及兩岸的和平關係與正常交流將是迫在眉睫的事。而且我還要強調,沒有實力,什麼也不用談,不用爭,我們中華民國台灣曾經擁有全民共建了不起的物質與精神成就,現在還是有良好的基礎,我們要急起直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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