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網黃欣】
2013 年春，高盛推售一個馬來西亞發展有限公司 (1MDB； 1Malaysia Development Bhd) 10 年期美元計價債券，韓華人壽保險 (Hanwha Life Insurance) 證券投資部主管 Song Dal Sun 聽了高盛業務的介紹，雖有 4.4% 的優厚殖利率，但他卻覺得怪怪的。以這樣的利率，加上有馬國政府擔保，1MDB 本可輕鬆公開標售這 30 億美元債券，但卻選擇私下推售。Sun 還問了是否有政府明文擔保 (explicit guarantee)，卻沒得到正面回答，最後他決定不買。
《彭博社》報導，這檔債券是將 1MDB 卷入泥淖的醜聞之一，也讓投資人驚惶，並阻礙首相納吉 (Najib Razak) 的經濟發展計畫。馬國首相納吉兼任財政部長，也是 1MDB 顧問董事長；這樁醜聞影響了納吉聲譽、擾亂他的內閣，風暴也延燒到執政黨巫統 (UMNO) 身上。1MDB 是納吉 2009 年就任後經濟政策的基石，但它現在不但深陷110億美元的債務泥淖，還遭前任首相馬哈蒂爾 (Mahathir Mohamad) 指控有資金不翼而飛。
■爭議不斷
納吉上任後接管馬來西亞登嘉樓州 (Terengganu) 的油元主權基金，將它轉成立為屬於聯邦政府的發展基金 1MDB 時，就引來馬哈蒂爾的不滿。今年年初開始，關於 1MDB 的醜聞愈來愈向政府核心人物靠近，3 月輿論壓力加深，馬國審計總長、國會公共帳目委員會、央行及警方焚膏繼晷進行 1MDB 的調查工作。民怨引起要求納吉下台的聲浪，也重燃對政府貪腐的不滿和經濟發展不利的失望。總總拖累令吉匯率，至 7 月16日止，兌美元已貶值 8.1%；馬來西亞 6 月外儲則較去年同期大降 20%。
7 月 3 日《華爾街日報》引用馬國政府調查文件，報導稱有近 7 億美元現金從 1MDB 流出，在政府單位、銀行、與 1MDB 相關的公司轉來轉去，最終落入納吉私人帳戶。報導說分為 6.2 億美元與 6100 萬美元的兩筆款項，是在 2013 年 3 月，納吉連任的前兩個月進入他的帳戶。
馬來西亞沒有公開競選募資制度，也少有關於政治獻金的限制，這兩筆金額據稱的去向令人存疑。在 2013 年大選前，3 月 12 日 1MDB董事長 Lodin Wok Kamaruddin 與阿布達比投資局主席 Khadem Al Qubaisi 簽署協議成立合資子公司，4 月份，1MDB 宣稱為此募集 30 億美元資金，僅說合作的投資方向將針對有重大影響的經濟發展計畫。(接下頁)
這家子公司設立的時機有些微妙，有人認為這是為執政聯盟國民陣線競選募資。但納吉辦公室否認這些指控，並稱《華爾街日報》的報導是有意破壞人們對經濟的信心、污蔑政府。1MDB 也在聲明中說，從來未提供任何資金給首相納吉。
■1MDB與高盛
納吉出身政治世家，是馬國獨立後第 2 任首相 Abdul Razak Hussein 之子、第 3 任首相 Hussein Onn 之姪，23 歲就踏入政界。納吉之妻 Rosmah Mansor 曾任不動產公司執行高層，也頗具影響力。
納吉繼子 Riza Aziz 與一位吉隆坡人士劉德祖 (Low Taek Jho) 頗有交情。劉曾在 2009 年被狗仔拍到與美國名媛 Paris Hilton 一起趴踢。劉德祖是在倫敦就讀哈羅公學 (Harrow School) 時結識納吉繼子 Riza Aziz 和他母親 Rosmah。當 Riza Aziz 合資成立了拍攝《華爾街之狼》的電影公司，片尾工作人員名單上，也有一個全畫面特別獻給劉德祖。馬國獨立網路媒體《砂拉越報告(Sarawak Report)》與《The Edge》刊物則披露，劉也協助 1MDB 與沙烏地石油國際公司 (PetroSaudi International) 成立合資子公司。
再來是高盛執行高層 Tim Leissner，其妻 Kimora Lee Simmons 與 Rosmah 是好友，2013 年 9 月納吉夫婦前往舊金山為馬來西亞主權基金 Khazanah Nasional 設立辦公室時，她倆還合照留念。Leissner 是 2000 年代晚期許多馬來西亞交易中不可或缺的人物，2009 年，馬來西亞最大行動電信商 Maxis 的 IPO 案，也由高盛一手操辦。
高盛與 1MDB 之間有相當緊密的關係。2012 至 2013年期間，高盛就為 1MDB 承辦 3 檔債券銷售，總募資額 65 億美元。有知情人士透露，支付給高盛的相關費用與佣金就達 5.9 億美元，是總募資額的 9.1%。不過高盛發言人 Edward Naylor 則說，這幾檔債券的費用是分別依當時風險、市況、利差、避險成本、市場條件的不同所設定。
1MDB 所陷入的狀況，某種程度反映了馬來西亞的問題。納吉在馬國經濟正值好轉之際成立了 1MDB，2010 年，馬來西亞經濟成長 7.4%，是東南亞中最快速的。1MDB 擁有由沙烏地阿拉伯、中國、阿聯酋政府要員組成的顧問董事會，它理應是個發展全球合作、吸引外資投入馬來西亞、協助國家產業發展的公司。
剛開始，1MDB 與沙烏地、阿布達比成立合資子公司，2013 年 7 月，也準備發售日元計價債券，但這些計畫的後續發展都和原先預想得不同。1MDB 的資金流動顯得日益可疑，反對聲浪也愈來愈大，公司有如一個巨大的黑盒子，內部如何運作，旁人都不得而知。
■從TIA到1MDB
登嘉樓州主權基金 (TIA) 成立於 2008 年 12 月，早期由高盛、Boston Consulting Group 擔任其顧問。劉德祖則於 2009 年 1 至 5 月中旬擔任過 TIA 的顧問。2009 年 5 月，TIA 賣出 30 年期伊斯蘭債券籌得 50 億令吉 (約 13 億美元)，政府擔保、殖利率 5.75%。但前任首相馬哈蒂爾指責稱，這些債券是折價出售，等於有效殖利率為 7%。對於國債而言，這樣的殖利率偏高，不過 1MDB 解釋，有效殖利率實際為 6.15%，且因這是馬國首檔 30 年期國債，這樣的利率也合理。
2009 年 7 月，納吉政府默默接管了 TIA，將其更名為 1MDB，人脈廣布的劉德祖則為 1MDB 的合作關係居中牽線，聯絡上 PetroSaudi。亮相後的 1MDB 與許多金融機構都有往來，但卻與高盛走得特別近，是由於時任高盛亞洲定息收益部門主管 Roger Ng 的緣故，據稱他在馬國政商兩界都很吃得開。Leissner 則是高盛在馬來西亞積極推展業務的關鍵人物。
2009 年 12 月，高盛獲得馬國證監會核發的執照，可以設立基金管理與企業財務顧問業務。2012 年，1MDB 欲從富商 Ananda Krishnan 手中收購 Tanjong 能源控股、從雲頂集團手中收購電廠，就是高盛擔任顧問。2013 年，高盛則協助 1MDB 買下位於雪蘭莪的電廠，交易在去年完成。(接下頁)
■遭遇逆風
1MDB 的問題直到去年才浮現，撇開金融醜聞不說，2014 年對納吉政府而言也並不順利。去年馬航掉了兩架飛機，目前仍無音訊的 MH370，以及在烏克蘭東部失事的 MH17。也在當時，《砂拉越報告( Sarawak Report)》和《The Edge》媒體集團開始披露 1MDB 醜聞，令納吉感到雪上加霜。
今年年初，《砂拉越報告》宣稱取得了電郵與文件，顯示劉德祖與幾位關係人士，從 1MDB 與 PetroSaudi 的子公司中抽走 7 億美元資金。《彭博社》為此報導向劉求證，但劉未有回應。馬國政府沒有多加說明，但說《砂拉越報告》所公布的資料可能受人操弄。7 月 19 日《砂拉越報告》因「造成國內不安」的理由被政府封鎖。
在史無前例的媒體打擊行動中，馬國政府今年以維和法案或妨害治安罪名，逮捕逾 150 名記者、行動人士、反對黨政治人物和律師。馬來西亞最知名的政治漫畫家 Zunar 被訴以 9 起妨害治安罪名，面臨 43 年徒刑。
《曼谷時報》報導，6 月 22 日，泰國警方逮捕了瑞士公民 Xavier Justo，他曾任 PetroSaudi 執行高層。警方表示，Justo 有向 PetroSaudi 勒索嫌疑，並爆料該公司與 1MDB 的往來信件。不過 Justo 否認這些指控。在緊繃的社會氣氛中，馬來西亞警方對曝光文件中提及的政府官員展開調查，其中還包括了馬國央行官員，不過央行在 7 月 12 日否認有任何不法情事。
■強人政治
這些醜聞的指控都與納吉有所相關，也使他的政治生涯遭逢危險。不只因為他擔任馬國總理、財長，也因為他是巫統的領導人，是國民陣線的核心人物，同時是主權基金 Khazanah Nasional 的董事長。馬國法界人士認為，這是「過多權力集中在一人身上」，由於缺乏監督與平衡機制，而導致權力濫用的結果。
納吉上台初期，馬來西亞人民比現在樂觀得多，對他的支持度也相當高。納吉於 2010 年 3 月底，描繪出「一個馬來西亞 (1Malaysia)」的願景，國內所有不同種族將攜手，邁向 2020 年躋身已開發國家的目標。當時，他的確擁有很好的機會，但那個時刻已經不再。
曾一手提拔納吉的馬哈蒂爾現在也對他表達出不支持的態度。2008 年馬來西亞大選，是國民陣線贏得最辛苦的一次，隔年當時首相引咎下台，由納吉接任。但馬哈蒂爾說，隨著納吉在任時間愈長，他對納吉打理經濟的能力愈感失望，但馬哈蒂爾也說，他非並一開始就公開表達疑慮。
隨著 1MDB 醜聞愈滾愈大，馬哈蒂爾與納吉之間的衝突也變得白熱化。馬哈蒂爾在 6 月指責 1MDB 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要求納吉下台負責；納吉則表示他不會就此下台，雙方劍拔弩張。除了馬哈蒂爾之外，原任副首相的慕尤丁 (Muhyiddin bin Yassin) 也對納吉嚴詞批評，7 月 28 日，納吉突然宣布改組內閣，撤換了慕尤丁及另 4 名部長及 1 名副部長，負責調查 1MDB 7 億資金流向的檢察總長阿都干尼 (Abdul Ghani Othman) 亦因健康理由而離職。
到了 8 月 4 日，馬國反腐部門表示，流入納吉私人帳戶的 7 億美元資金是捐贈款項，而非來自 1MDB，但反腐委員會並未說明捐贈人及捐贈目的。納吉將如何解決 1MDB 的紛擾，實現帶動馬來西亞經濟發展的計畫，值得繼續觀察。(文：黃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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