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天使：妮妮
（杏語心靈診所 治療師顧浩然）
初見到妮妮，是多年前在內人同事的鄰居家中，那天是農曆大年初二，那時她才四個多月大，但已經十五公斤重了。
與同胎狗媽媽所生的其他五隻兄弟姊妹相較，妮妮的毛並不如傳統黃金獵犬般的長，毛不夠長，或許，可能也就稱不上漂亮了。
更慘的是，她還遭遇到兩次的「退貨」。狗主人說，妮妮被認養未久，均因新主人的家庭因素，又被送回來。
然而，那天，妮妮和我就這麼對上了眼，於是，一時「天雷勾動地火」，就把她帶回家了。
初來乍到的妮妮，一開始，我和內人並沒有讓她進屋子內，而是把她養在前陽台。幾天後，因為天氣關係，看著妮妮近似哀求的眼神，我一時心軟，就讓她跨進了門檻。
此後，就被妮妮賴在室內，再也出不去了。
妮妮先天體質就不好。剛帶回家時，身上就有一點一點的紅斑，我們花了很多的心力，也看了很多醫生，好不容易有所改善。結果因為要訓練她成為狗醫生，而在過程中誘以零食，就又復發。最後，只得中斷訓練，感謝狗學校的通融，讓她勉強領了小學畢業證書。
有皮膚病已經夠煩人了。
帶她回家的第二年夏天，我和內人帶她去游泳。她可樂了，戲水、搶其他狗的球不放…，玩得不亦樂乎。可玩過後，卻得累個好幾天，不斷地喘氣，整隻狗癱掉。覺得不對勁，帶去檢查，才知道她有先天性的心臟病。
後來，又發現，妮妮每次吃完飯就會吐，診斷之後才又知道，她整個胃的消化排空速度有問題，於是，她又成了隻只能「吃軟飯」的狗。有時心疼她，給她骨頭啃，啃完未久，又把先前還沒消化的食物給全吐了出來。
如是試了幾次，終於，我只能狠下心去面對她「把拔，拜託給我骨頭」的哀憐眼神。
妮妮特別怕雷聲，我知道，很多狗都會。最有名的，莫過於曾經被搬上電影的拉不拉多狗「瑪利」了。
透過電影對原作品的詮釋，我看到瑪利只要感覺到雷聲就會嚇得抓狂，甚至把沙發全啃爛了。
我們家的妮妮雖不致於那麼誇張，但也不遑多讓。只要聽到雷聲，就會大口喘氣地往我身上撲，我得抱著她，才能安撫好她。
冬天的時候，妮妮總是會想盡辦法爬上床跟我們擠。我推、她爬、我再推、她再爬…，這般戲碼總要不斷地上演，最後結果卻常常是我們輸了，兩人一狗同臥一張床，可擠著咧。
妮妮也很自我。
每次她看我打電腦，就會用鼻子頂我的手，而且這一頂，就會自動讓我的手放在她的頭上，而我也很「服從」地撫摸她、滿足她。
妮妮只要感覺到無聊時，表情也很逗趣，總是左眉挑、右眉挑地。
這些年，妮妮總是帶給我們很多的歡樂。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會帶著她出門晃盪，跟她在馬路上大玩拔河遊戲；或者如果在家裡，就會跟她打架，不是我把她壓在地上，就是她用有力的前腳企圖把我壓在地上；又或者，跟她說說話，訴訴苦和心中的壓力。
有一回，我和內人因故激烈爭吵，貼心的妮妮甚至可以感覺到緊張的氣氛，努力地在我們兩人之間穿梭，試圖當和事佬。
兩年多前，我們搬了新家，並且把丈母娘接來同住，因為考慮到老人家的安全，從此，妮妮再也進不了家門了。
初始，我明顯感覺到妮妮的失落。因為她常常就站在廚房的後陽台，眼巴巴地望向屋內。特別是只要她感覺到即將會打雷，她就會衝到書房外的窗台，看我在不在？然後腳掌猛抓著紗窗，望著我、對我叫。
每每，我總是不忍心，但還是告訴自己要克制。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走到後陽台，陪她玩球球、跟她拔河、摸摸她、安撫她…。
妮妮有個很貼心的動作，就是「索抱」。多年來，每天回到家後，和妮妮的抱抱，已是一個家庭儀式。
她的索抱不是虛應故事，而是整個身子跳起來，很努力地想要用她的雙腳把你的身子抱著，而且一次又一次地不停。
每次吃飯時間到，她總是很開心地把前腳搭在籠子的欄杆上，張著嘴、吐著舌、搖著尾巴，等我把碗放在她眼前。
妮妮因為上過狗學校，所以基本的坐、趴、握手…等一些簡單的動作都會。為了不讓她遺忘，所以吃飯前，總會訓練她，但心急的她，老是唏哩呼嚕地亂做一通，叫我真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去年三月的某一天，我發現到妮妮，明明肚子餓想要吃飯，卻低不了頭，然後用著無辜的眼神看著我，我感覺有些不對勁，帶去台大動物醫院檢查，才確認妮妮罹患了淋巴癌。
從初期的每週到後來的每兩週，我都要帶妮妮去接受化療。
和人類接受化療後的反應類似，妮妮也總是要經歷幾天的副作用：吃不下、狂吐…，整個過程，對她既是折磨，對我們也是，而且更多的是心疼。
還記得第一次化療後，因為副作用，讓她體力弱到只能趴著時，內人半夜甚至多次起床看她，擔心她會不會就此停止了呼吸？
好不容易挨過了兩個療程，終於暫時控制了癌細胞。
不到一個月時間，去年十一月底左右，我們發現妮妮突然有畏光的現象。
因為她挨近我和內人索抱或撫摸時，不是低下頭，就是閉著眼。直至有一天，發現她好像看不太清楚了，因為丟給她的球球也接不了，才驚覺不對勁，帶去檢查才知道，癌細胞已經復發，並且轉移到視神經了。
擔心她會因為看不見，而抓瞎眼睛，在醫生的叮囑下，我們不得不給她戴上頭套。因為看不見，加上頭套阻礙了原本熟悉的空間感，妮妮一開始總是東撞西撞的，為了安撫她的不安與害怕，我多次坐在地上，陪在她旁邊，輕撫著她，跟她說話。
癌細胞復發的結果，也影響了後續化療的成效。
上週五（9日）上午，妮妮又出現無法進食、多半時間只能趴著的景況。原以為依舊是副作用的原因，為了補充她的體力，只能暫時給她打點滴，並且努力地灌她營養品，等待幾天後的回診化療。
三天後的周日晚間，我在外上課結束回到家，看她依舊趴在地上起不來，我試著用她最喜歡的球球所發出的啾啾聲，來吸引她，卻仍然不成。
未久，突然就聽到她喉嚨開始發出我所熟悉的，曾經在陪伴安寧病房癌末病人臨終時，所聽到的類似的「咕嚕」聲音、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接下來，妮妮四肢開始抽搐並且失禁，拉出了一攤血。
在那片刻，透過我和她眼神在當下的接觸，我感覺到她在和我們做最後的道別。
終於，她停止了呼吸。
妮妮一直都是個貼心的「孩子」，我想，週日這一天，她也許是一直在等待著我和內人同時都在的時刻，在她可以同時陪著我們的那片刻，跟我們道別。
妮妮陪伴我們的這九年時間，除了因為怕雷想進門、或者看我們回到家沒有馬上跟她抱抱，以及她的位置被其他狗狗佔了去，要我幫她之外，幾乎不太叫的。我知道，被癌細胞舌噬的身子，是很痛很痛的。可是妮妮自從罹患癌症後，依然也幾乎不曾聽到她因為疼痛而唉哼，即使她的生命走到了盡頭的那一刻。
事後，我看到她的舌頭卻是流著血的，這是她在那痛苦的當下，所僅有的一點點的掙扎。
這些年，我和內人只要出遠門，總會帶著妮妮同行，這些年，她跟著我們去過清境、回過高雄、走過太平山…。
我知道，在她活著的每一刻，我們一直都很盡心地照顧她；而她回饋給我們的是，在和我們生活的每一個片刻，很忠心地陪伴我們。
妮妮走了之後，我在她的身邊放了兩顆她最喜歡的球球，我希望她即使當了小天使，依然可以有球球玩。
我私心地希望，妮妮可以在天堂聽到球球發出啾啾聲時，會想起她的把拔和馬麻一直都在思念著她。
此刻，坐在書房裡頭，看著窗外，天氣陰陰的，我彷彿又看到了妮妮在聽到雷聲時，撐起身子，透過紗窗看著我說：「把拔，我好害怕，我想進來。」
我知道，我需要時間，去慢慢習慣沒有了妮妮索抱的日子。
我也知道，失去了妮妮的悲傷，需要時間去消融。
也許，時間會讓我不捨的眼淚日漸減少，但，對妮妮的思念卻會是一輩子的事。
因為，她是我的寶貝，我的毛小孩。
p.s
親愛的朋友們，謝謝你們願意耐著性子看完這篇文章。如果因此而想起了你們曾經愛過、關心過的，卻已不在世的親人、朋友、寵物，致心裡頭感到難過時，就好好地難過吧！
因為，愛有多深，悲傷就有多深！愛有多深，思念就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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