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運來時,船上無人也會駛進港灣。
──莎士比亞
是不可思議的巧合,還是看不見的力量?
一九七二年夏天,美國男星安東尼‧霍普金斯(Anthony Hopkins)和片商簽約,預定在喬治‧菲佛(George Feifer)的小說《鐵幕情天恨》(The Girl form Petrovka)改編的電影中擔任主角。為了這部片子,他特地飛到倫敦想買這本小說,沒想到倫敦的大書店都沒有這本書。回程途中,他在萊斯特廣場(Leicester Square)站等地鐵,赫然發現他座椅旁邊擺著一本被人扔棄的書,書名就是《鐵幕情天恨》。
這已經夠巧了,但更神奇的還在後頭。後來霍普金斯有幸和作者見面,便對他說起這樁奇特的遭遇。菲佛聽得津津有味,跟他說他去年十一月將這本書借給一名朋友,書裡有他的親筆註記,將英式英文轉換成美式英文,例如將labour改成labor等等,以便發行美國版。但他的朋友將書留在倫敦市的貝斯瓦特區(Bayswater)忘了拿走。霍普金斯匆匆翻閱他手上那本小說的註記,發現這本書就是菲佛的朋友弄丟的那一本。
讀到這裡,你不得不問:這種事發生的機率有多高?百萬分之一?還是十億分之一?無論如何,這樣的事情都會挑戰可信度的極限,吸引我們用未知的力量或因素來解釋,這本書怎麼落到霍普金斯手裡,再回到菲佛身邊。
另外一個驚人的巧合出自心理學家榮格(Karl Jung)的《同時性》(Synchronicity)。他在書中寫道:「作家威廉‧馮休茲(Wilhelm von Scholz)……說過一個故事。一九一四年,一名母親在黑森林幫兒子拍了一張相片,接著將底片拿到史特拉斯堡沖洗。但由於戰爭爆發,她沒辦法回去拿相片,便當作搞丟了。兩年後,這名母親在法蘭克福買了一卷底片,想要拍她剛出生的女兒。沒想到送洗時師傅發現底片雙重曝光,而且重疊的那張相片就是她之前幫兒子拍的那一張!那卷底片沒有沖洗,不知道為什麼和新的底片混在一起,重新流通到市面上。」
我們幾乎都遇過類似的巧合,頂多驚人的程度差一點,例如正想到某人,對方就打電話來了之類的。怪的是,我在寫這本書的時候,就有這樣的經歷。一名同事要我推薦統計方法學某個主題(多變量t分布)的相關著作,於是我隔天查了資料,找到一本專講該主題的書,作者是薩繆爾‧寇慈(Samuel Kotz)和撒拉里斯‧納達拉吉(Saralees Nadarajah)。我開始寫電郵給同事,告訴他那本書的細節,中途被一通來自加拿大的電話打斷。談話中,對方碰巧提到一件事,就是寇慈剛剛過世。
同樣的例子不勝枚舉。二○○五年九月二十八日英國《電訊報》(The Telegraph)報導,瓊安‧克雷斯威爾(Joan Cresswell)到坎布里亞(Cumbria)巴洛高爾夫俱樂部打球,於五十碼的第十三洞擊出一桿進洞。你可能覺得這還滿稀奇的,但沒有那麼不可思議,畢竟一桿進洞的確會發生。但要是我告訴你下一個人是沒打過高爾夫的瑪格莉特‧威廉斯(Margaret Williams),她也一桿進洞呢?
這種事實在太多了。有些現象感覺是那麼不可能和不應該發生,讓人不禁覺得宇宙是不是按著我們不瞭解的法則在運作,而我們熟悉的、日常生活所倚賴的自然律與因果法則是不是偶爾會失靈。這些現象必然會讓我們懷疑單憑巧合及人事物的偶然就能解釋一切,甚至覺得背後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作祟。
這些現象通常只會令人訝異,成為茶餘飯後的話題。我頭一回去紐西蘭,某天在一間咖啡館坐下來休息。隔壁桌有兩個人,我發現其中一人用的便條紙是我在英國教書的那間大學販售的。不過,離奇事件有時卻會大大改變我們的生命。有些是好事,例如美國紐澤西一名婦人先後中了兩次樂透;有些是壞事,例如桑默福德少校(Major Summerford)被雷擊了好幾次。
人是好奇的動物,自然會想知道離奇巧合背後的原因。是什麼讓兩名同大學的陌生人千里迢迢跑到地球的另一邊,在同一家咖啡館的隔壁桌喝咖啡?是什麼讓那名婦人兩次挑中了樂透的得獎號碼?是什麼讓桑默福德少校一次又一次被閃電擊中?是什麼讓安東尼‧霍普金斯和《鐵幕情天恨》穿越時間與空間,出現在同一個地鐵站裡的同一張座椅上?
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我們如何利用這種巧合背後的原理,用它來為我們謀福利?
我剛才舉的都是小例子,僅限於個人層面,但現實中有太多更宏偉的例子,舉也舉不完。有些似乎想告訴我們,這些非常不可能的事件要是沒發生,不僅人類不會出現,連銀河本身也不會存在。有些則指出基因構造上的一個微小而隨機的改變,就可能創造出如人類一樣複雜的生物。還有些跟地球和太陽的距離、木星的存在,甚至物理基本常數值有關。同樣的問題再度出現:這些看似極不可能的事件真的能用機緣湊巧來解釋嗎?還是有其他的力量或因素在背後導引這些事件的走向?
這些問題的答案都回歸到一個定律,我稱之為不大可能法則。該原理主張非常不可能的事件其實稀鬆平常,是一組更基本的法則齊力作用的結果。這些法則讓極度不可能的事件必然會出現,絕對會發生。不大可能法則蘊含的原則告訴我們,按照宇宙的結構方式,巧合是無可避免的:這些非常不可能的事件必然會發生;機率微乎其微的現象一定會出現。這些事件是那麼不可能,卻又不斷發生,只有不大可能法則可以解釋這個表面的矛盾。
讓我們從前科學時代的解釋說起。這些解釋通常源自不可考的過去,儘管至今仍有許多人深信不疑,但在培根革命之前就存在了。培根革命(Baconian Revolution)認為,想要瞭解自然世界,就該蒐集資訊、進行實驗和勤作觀察,用這些發現作為判準來評估對於事件的各種解釋。在我們使用科學方法嚴格評判某個解釋是否有效之前,這些前科學說法就已經存在了。但解釋如果不曾或無法被檢證,就沒有真正的分量,只是說法或故事,跟聖誕老人或牙仙之類的童話沒有兩樣。這些前科學解釋具有安撫及鎮定的功能,能安慰不願或無法更深入的人,但無法達到真正的理解。
理解來自更深入的探究。藉由這些探究,思想家——研究者、哲學家和科學家——試圖找出描述自然界運行的「法則」。這些法則就像摘要,以簡單的形式概述我們對宇宙運行的觀察所得,是一種抽象化。例如牛頓第二運動定律指出物體的加速度和受力成正比,可以描述高樓落下物體的墜落軌跡。自然律企圖直指現象的核心,剝除表面、去蕪存菁。我們讓預測符合觀察(亦即數據),藉此推導出定律。某定律說密閉容器中的定量氣體倘若溫度增加,壓力也會上升,事實真是如此嗎?數據也是這樣嗎?某定律說增加電壓會增強電流,我們真的會觀察到這個現象嗎?
藉由讓數據和解釋相符,我們對大自然有了空前的瞭解。從現代世界的出現到人類科學與技術的驚人成就,在在證明了這種方法的力量。
當然,有些人會覺得瞭解一個現象後,那個現象就不再神祕了。如果瞭解代表去除模糊、晦澀、歧異與困惑,那它確實剝奪了神祕。但瞭解彩虹色彩的成因絲毫不會減損彩虹的神奇,反而讓人對於現象背後的美產生更深的讚嘆,甚至敬畏。這樣的理解讓我們知道萬物如何構成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
本文摘自大塊文化《不大可能法則:誰說樂透不會中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