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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他無知地放手,從此她成了陌路人,
結果,兜兜轉轉,命運將她送回他面前,
他,開始相信命中注定……
(圖片來源:資料圖庫)
幸福應該是什麼模樣?
若問杜曉蘇,她會說,是遇上那細心體貼的邵振嶸。
雖然有時一板一眼,雖然工作忙碌,
但絕不會忘了她,總叮嚀她吃飯以免胃痛,努力擠出時間約會,
他令她歡欣,令她溫暖,就算不說話,只是各自做自己的事,依然覺得美好。
而現在,她很緊張,因為這完美溫柔的男人即將帶她回家見家長……
「人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呵,是啊,看著弟弟帶回家的女朋友,雷宇崢只覺世界真是諷刺的小。
多年前,他與她的相遇,是一場酒精麻痹下的意亂情迷,
他未曾遺忘,而她早已見面不相識,
但不管如何,如此隨便的女人,不配當他弟的女友,更別提進他們雷家的大門。
他知道必須拆散他們,卻不曾深想,如此晦暗強烈的情緒從何而來。
她沒想到,人生僅有的一次放縱,會讓她陷入兩個男人的情感糾葛中,
雷宇崢步步進逼,她痛苦退卻,而邵振嶸竭力挽留,
當一切還如亂麻般無法理清,老天爺的考驗再度襲來,從此,天翻地覆……
剛入行那會兒,杜曉蘇曾聽老莫說:「幹咱們這行,起得比周扒皮A還早,睡得比小姐還晚,吃得比豬還差,幹得比驢還累,在外時間比在家還多,眼圈比熊貓還黑,頭髮比雞窩還亂,態度比孫子還好,看起來比誰都好,掙得比工人還少。」
當時杜曉蘇聽得噗哧一聲笑出來,如今誰再說這樣老生常談的笑話,她是沒力氣笑了—跑了四天的電影節專題,她連給自己泡杯速食麵的力氣都沒有了。回到家,痛快地洗了個熱水澡,拎起吹風機開了開關,結果半天沒動靜,看來是壞了。她實在沒勁研究吹風機為什麼罷工,也不顧頭髮還是濕的,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香甜無比,來電鈴聲不知道唱了多少遍才把她吵醒,拿起手機人還是迷糊的—是老莫,火燒火燎地對她吼:「妳在哪裡?對面那家拿到了頭條妳知不知道?」
她懵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莫副,我調到娛樂版了。」
老莫口齒清晰地告訴她:「我知道妳調到娛樂版了,就是娛樂版出了頭條:顏靖靖出了車禍。」
杜曉蘇腦子裡嗡地一響,爬起身,一邊穿衣服一邊夾著手機不依不饒地問:「是那個紅得發紫的顏靖靖?」
老莫沒好氣地回:「哪還有第二個顏靖靖?」
***
杜曉蘇素來害怕進醫院,尤其是晚上。燈火通明的急診室兵荒馬亂,她硬著頭皮衝進去,發現已經有十幾個搶先埋伏到位的同行,包括對面那家死對頭《新報》的娛樂記者老畢。娛樂記者老畢跟央視的主持人老畢長得一點兒也不像,記者老畢長著一張圓滾滾、胖呼呼的臉,一笑竟然還有酒窩,此刻他正朝杜曉蘇微笑,笑得小酒窩忽隱忽現,笑得杜曉蘇心裡的火苗騰地一下子全躥起來。
「老畢,」她言不由衷,笑得比老畢更虛偽。「這次你們動作真快。」
「哪裡哪裡。」老畢都快笑成一尊彌勒佛,語氣十分謙遜。「運氣好,我正巧跟在顏靖靖的車後頭,誰知竟然拍到車禍現場,還是我打一二○叫來救護車。這次真走運,沒想到天上掉下個獨家,嘿嘿,嘿嘿……」
說起車禍這樣興高采烈,沒有半分同情心。杜曉蘇轉過臉去問另一位同行:「人怎麼樣?傷勢要不要緊?」
「不知道,進了手術室到現在還沒出來。」
一幫娛樂記者都等得心浮氣躁,有人不停給報社打電話,有人拿著錄音機走來走去,不斷有同行接到消息趕來醫院,加入等待的隊伍。杜曉蘇則爭分奪秒在長椅上打了個盹兒,剛瞇了一小會兒,顏靖靖的經紀人趙石已經飛車趕到,場面頓時一片騷亂,閃光燈此起彼伏,醫院終於忍無可忍地開始趕人:「請大家出去,不要妨礙到我們的工作。」
老畢嬉皮笑臉道:「護士小姐,我不是來採訪的,我是來看病的。」說著炫耀似地揚了揚手中的掛號單。
急診室的護士長面無表情。「你是病人?那好,跟我來。」
「做什麼?」這下輪到老畢發怵了。
「看病啊,」護士長冷冷地說,「我一看就知道你有病。」
眾人哄堂大笑,一幫記者被轟出了急診室。瑟瑟寒風中飢寒交迫,杜曉蘇餓得胃疼,實在撐不下去,到醫院外面尋了家小餐館。已經晚上十一點,小店裡竟然還坐得滿滿的,老闆的動作慢吞吞,杜曉蘇等了好久才等到自己的鱔絲麵,熱氣騰騰放在她面前,聞著挺香,待挑起來一嘗,鮮!鮮得她幾乎連舌頭都吞了下去。
竟然有這樣好吃的麵,也許是餓了,她吃得連連吁氣,燙也不怕。
吃到一半,電話響了,她抓起來接,果然是老莫。「怎麼樣,搞到有價值的東西沒有?」
「還沒有。」她囫圇吞麵,口齒不清地說。「人還在手術室裡沒出來。」
「那趙石呢?他怎麼說?」
「一大堆人圍著,他一句話也沒說,醫院就把我們全轟出來了。」
老莫氣得七竅生煙。「他不說妳就不會想點辦法啊?美人計啊,還用我教妳?」
杜曉蘇自顧自吃著麵,十分乾脆道:「好,回頭我就去犧牲色相。」
老莫拿她沒辦法,嗒一聲將電話掛了。
杜曉蘇隨手將手機放在桌上,繼續埋頭大吃。這樣的角度只能瞥見對面食客的暗藍色毛衣,這種暗藍深得像夜色,她最喜歡,於是從筷子挑起的麵條窄窄間隙中瞄過去,看到格子毛衣領上的脖子,再抬高點,看到下巴,還有微微上揚的嘴角,似是在笑。
是啊,半夜三更對著手機說犧牲色相,旁人不誤會才怪。
她沒工夫管旁人怎麼想,垂下眼睫,十分貪婪地喝麵湯。鮮香醇美,一定是用雞湯吊出來的,這麼好吃的麵,可惜這麼快就吃完了。
剛剛快步走出小店,忽然身後有人叫她:「等一等。」
聲調低沉悅耳,是字正腔圓的國語,一定是北方人。回頭一看,暗藍毛衣,在晦暗的路燈下更像深海的顏色,是剛剛坐在自己對面的那個人。他伸出手,手上正是自己的手機。
該死!這記性!
她連忙道謝,他只說:「不用謝。」
正好身後馬路上有車經過,車燈瞬間一亮,照得他眉眼分明。咦?真真是劍眉星目,十分好看。
杜曉蘇對帥哥總有一種莫名的好感,好友鄒思琦問她為什麼要改行當娛樂記者,她眉飛色舞回道:「成天都可以看到帥哥,還可以名正言順要求訪問拍照,多好!」
鄒思琦嗤之以鼻。「花癡!」
其實鄒思琦比她更花癡。
***
在醫院熬了大半夜,杜曉蘇回報社打著呵欠趕稿,全靠咖啡提神,再花癡也沒勁頭。老莫還跟催命一樣:「下午去醫院,一定要拍到顏靖靖的照片。」
杜曉蘇抗議:「醫院滴水不漏,怎麼可能讓我們拍到照片?」
老莫壓根不理會。「妳自己想辦法。」
喵的,萬惡的資本家。
罵歸罵,還是要想辦法。沒有獨家就沒有獎金,沒有獎金就沒有房租、水電、一日三餐、年假旅遊、溫泉SPA……
思琦說得對,這世上最難蒐集的收藏品就是錢。
醫院果然滴水不漏,警衛們盡忠職守,櫃檯也查不到顏靖靖的病房號碼,護士小姐非常警惕。「我們這裡是醫院,病人不希望受到打擾。」
可是大眾的好奇心,還有知情權,還有她的獎金怎麼辦?
紅得發紫、紫得都快發黑的顏靖靖車禍入院,幾乎是所有娛樂報紙的頭條,老畢的獨家照片功不可沒,據說《新報》頭條的車禍現場照片,令不少「顏色」痛哭失聲,銷量一時飆翻。
什麼時候讓她逮到一次獨家就發達了。
在醫院耗了差不多一個下午,仍舊不得其門而入,正怏怏地打算收工回家,結果看到老畢。
他鬼鬼祟祟朝她招手。
他想幹嘛?杜曉蘇剛走過去,就被他拖到角落裡,笑得很奸詐地說:「曉蘇,我們合作好不好?」
叫得這麼親熱,令杜曉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老畢說:「我知道顏靖靖眼下在哪間病房,我有法子讓妳混進去,但拍到照片後,我們一人一份。」
杜曉蘇心生警惕。「你為什麼不自己去?」
老畢忍不住長吁短嘆。「我也想啊,可惜我是男人啊。」說著,他打開手中的袋子,露出裡面的護士服。
杜曉蘇覺得很搞笑,在洗手間換上了護士制服,又戴上帽子,最後是口罩,對著鏡子一看,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頭。她心裡很佩服老畢,連這種招都想得出來。
醫院很大,醫護人員來來往往,誰也沒有注意到她,很順利就摸到了二樓急診部。老畢說手術後顏靖靖人還在加護病房,並沒有轉到住院部去。
結果,別說加護病房了,走廊就有娛樂公司的人,兩尊鐵塔似地守在那裡,盯著來往醫護人員的一舉一動。瞧那樣子,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別說拍照,估計連隻蒼蠅也飛不過去。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認命地拖著不甘心的步子往外走,突然腦中靈光一現,掏出老畢畫的草圖端詳了半晌—是真的草圖,就在一張巴掌大、皺巴巴的紙上用鉛筆勾勒出來的示意圖,歪歪斜斜的線條像蚯蚓,用潦草的字跡注明著方位,看得杜曉蘇差點抓狂,但就是這麼一張圖,也令她看懂了。
消防通道正好緊鄰著顏靖靖目前所在的加護病房。
她從消防通道出去—運氣真好,加護病房的落地玻璃窗正對著室外消防樓梯。她爬到樓梯上掏出相機,可惜角度不行,沒敢帶龐然大物般的長焦鏡頭進來,靠相機本身的變焦,根本拍不到。
真是功虧一簣。她不甘心,看到牆角長長的水管,靈機一動。
大太陽底下,水管摸起來並不冰冷,只是有點滑,也許是她手心流了太多的汗。她艱難地一腳踩在管道的釦環上,一手勾住管道,這樣扭曲的姿勢竟然還可以忍受—終於,她騰出一隻手來舉起相機。
角度十分不錯,她耐心地等待對焦,模糊的鏡頭裡影像終於清晰。她忽然倒吸了口氣,那樣深邃的眼睛,劍眉飛揚英氣,只能看到口罩沒有遮住的半張臉,可這半張臉俊美得不可思議;他穿著醫生的白袍,就站在那裡,高且瘦,卻令她想到芝蘭玉樹,深秋的陽光透入明亮的玻璃,淡淡的金色光斑彷彿蝴蝶,停棲在他烏黑的髮際。杜曉蘇剎那間有點恍惚,似是被豔陽曬得眩暈,連快門都忘了按,而他定定地透過鏡頭與她對視,她只聽到自己的心跳,怦、怦、怦、怦、怦……一聲比一聲更響,下一瞬,她突然認出他,是昨天在小麵館遇見的暗藍毛衣。她耳朵裡有微微的轟鳴,像是血管不勝重負,從心臟開始蔓延膨脹。
很奇異的感覺,彷彿過了整整一個世紀,她才回過神,而他已經大步衝到了窗邊,她胡亂舉著相機拚命按著快門,然後飛快爬回消防樓梯,但還是遲了,他迅速出現在樓梯間,正好將她堵在了樓梯上。
杜曉蘇無法可想,只好微笑。
他看起來似乎很生氣。「妳在做什麼?」
杜曉蘇一眼瞥見他胸前掛的牌子:神經外科邵振嶸。
神經外科?那是什麼醫生?難道是治療精神病患者的?她急中生智,滿臉堆笑地胡說八道:「邵醫生,我暗戀你很久了,所以偷偷拍兩張你的照片,你不介意吧?」
「妳是哪個科的?」他摘下口罩,露出整張臉,果然就是昨天還給她手機的那個暗藍毛衣。只是他根本沒有認出她,唇角微沉,語氣十分嚴厲:「竟然爬到水管上,這樣危險的舉動,如果摔下去是什麼後果妳知道嗎?」
她很欠扁很好奇地問:「摔下去會是什麼後果?」
「如果運氣好,或許只是軟組織挫傷乃至骨折,如果運氣不好,這麼高摔下去,足以導致內臟破裂出血,或許脊椎骨折、高位截癱,甚至變成植物人。」他的神色依舊嚴厲。「這不是兒戲!還有,為什麼不佩戴名牌?妳們護士長是誰?妳到底是哪個科的?」
她一個問題也答不上來,只好睜大了一雙眼睛看著他。有風吹過兩人耳畔,帶著秋季特有的清涼,吹起他白袍的下襬,她忽然想到朗朗晴空下鴿子的羽翼,明亮而愉悅,他忽然伸出手來。
他的手指微涼,她好像中了邪,竟然站在那裡沒有動彈,就那樣傻呼呼任由他取下自己的口罩,他怔愣了下,過了幾秒才說:「是妳?」
他竟然還認得她。
他帶著幾分疑惑地望著她。「妳到底是什麼人?」
真是一言難盡,但她痛快地說了實話:「娛樂記者,俗稱狗仔隊。」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他不會叫警衛來把她轟出去。
果然,他只是眉頭微皺,道:「記者?」
「病房裡的人是不是顏靖靖?」她的職業本能正在迅速恢復,「她傷勢怎麼樣?你是不是她的主治醫生?昨天的手術成功嗎?會不會留下後遺症?具體情況是什麼樣,還有後期的治療方案,可不可以詳細談一談?」
「我不會告訴妳。」
「邵醫生,我請你吃飯。」她諂笑,「透露一點點嘛,行不行?」
他的眼底隱有慍怒,只是因為修養好,並不表露出來。「對不起,我不可以透露病人的情況。妳這樣冒充醫護人員來偷拍,非常不道德,妳剛才的行為也十分危險。請妳立刻離開醫院,否則我要通知警衛了。」
終究還是被轟了出來。
老畢遠遠地在馬路那頭等她,她非常沮喪。「什麼也沒拍到就被發現了。」
老畢半信半疑。「妳不會想獨吞吧?妳可別沒良心,甩了我搞獨家。」
杜曉蘇氣壞了。「小人!」
其實也不是什麼都沒拍到,慌慌張張懸在半空按快門,拍下了不少邵振嶸。杜曉蘇用專業軟體打開那些照片來看,這男人長得真好看,尤其是眼睛,深邃得彷彿是海,秋天清澈的陽光裡,整個人彷若喬木,高大挺拔。
因為太帥太養眼,她隨手選了一張當電腦桌面,結果有天被鄒思琦看到,頓時哇哇大叫:「這是誰?是哪個新人?穿醫生袍好帥啊!有沒有聯絡方式?有沒有簽約?有沒有興趣替我們公司拍平面?」
「沒有!沒有!沒有!」杜曉蘇揮手轟她走,「快讓開,我還要幹活呢!」
鄒思琦巴著顯示器死也不鬆手。「把照片傳給我,否則打死我也不讓開。」
杜曉蘇不肯,她要留著獨享。
鄒思琦罵她:「重色輕友,沒良心!」
杜曉蘇罵回去:「妳倒是比我有良心,妳很有良心地騙我去替妳相親!」
一提到這個,鄒思琦就軟了,滿臉堆笑。「嘿嘿……曉蘇……我們不是朋友嗎?朋友就是拿來出賣的呀。再說人家也是身家清白、一表人才,怎麼也不算委屈妳對不對?對了,後來人家還真跟我要過妳的電話呢。」
杜曉蘇眼風如飛刀,嗖嗖射過去。「妳給他了?」
「沒有沒有!」鄒思琦指天發誓,「我真沒有,我敢嗎我?我要真給了,妳不得剝了我的皮。」
「算妳識相。」
「曉蘇……」
「什麼?」
「曉蘇啊,遇到合適的真可以考慮一下。」鄒思琦語重心長地道,「大好的青春,不談戀愛多浪費。」
「妳怎麼跟妳媽似的?妳不是最討厭相親嗎?妳媽替妳安排一次相親,妳都騙我替妳去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啊,怎麼突然有興趣當媒婆了?」
「曉蘇,」鄒思琦遲疑了一下,還是告訴了她:「我前陣子去北京出差,遇到林向遠了。」
本文摘自春光出版《 海上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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